问母亲,这个新的孩子会分走你的爱吗?你会不会更喜欢他而不是我?但他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想起来爸爸跟他说的,“要听话”,还想起来家里有点奇怪的气氛,最后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到家时通心粉刚刚烤好,李逸文带着厚手套把玻璃托盘取出来,摆在餐桌上。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文森特,“你饿了吗?”他问,“如果你饿了可以先吃。”
文森特飞快的摇摇头,“我去写作业了,”他说,提着,他想等爸爸回来。李逸文又去准备沙拉,他把菜洗干净切成小块,全都放进一个不锈钢大碗,最后又淋上蜂蜜芥末酱,更甜,而不是蛋黄酱的酸味。他在用筷子搅拌沙拉时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渐渐靠近房子发出轰鸣,然后这轰鸣声似乎绕到了背面,布莱恩回来了。
于是李逸文把拌好的沙拉放下,不锈钢碗和木质的餐桌碰撞发生闷响,他走到门口为布莱恩打开了门。对方正在掏钥匙,看到他时因为惊讶动作卡壳了一下,随后就跨入家门。李逸文攀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吻,又接过他的提包,帮他把外套脱掉,一如往常。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在凑近时就闻到了布莱恩身上的香气,同时生理性的厌恶,很淡,但是不容忽视。他像一只划定了自己区域的动物,对外来者的气味无比敏[gǎn],如同保护自己领土一样紧盯着自己的Alpha。
但李逸文什么都没问,他把借着把对方外套放回房间的空档,一个人深深把脸埋在外套里,还是很淡的花香和更浓的布莱恩的味道。“应该没什么”他想,“没什么担心的。”但他心里清楚,即便真的有事发生了,他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又想起来下午的朗曼太太,他们都差不多,只能用“他会回来的。”这个信念安慰自己。
其实下午时李逸文就想到布莱恩了,他总觉得布莱恩不怎么喜欢自己,从上大学开始一向如此。李逸文几乎都记不起两个人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了,但他还依然记得布莱恩看上去总是性质缺缺。
那是他第一次恋爱,一天到晚都精力充沛。他总会提出各种疑问:我能不能去你的课上旁听?你有时间来听我弹琴吗?我才练好一个很难的曲子;我想去看个电影,你周末有时间吗?可布莱恩的回答总是,“不行,没空”这样干脆的拒绝;或者是“我想想。”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所以后面李逸文就渐渐不提了,但他依然克制不住的和布莱恩说话,他会讲点有意思的事,有关他专业的东西或者干脆是笑话,但布莱恩要么是看手机要么就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好像这些事情根本没什么好开心的。
那个时候布莱恩看上去就像个白人,事实上李逸文一开始也把他当成了个白人。他高大,有白人的轮廓,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资讯素,上臂还有纹身。那个时候的布莱恩身上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后来两个人开始恋爱了,这个问题似乎没再出现。但在恋爱后期就又开始了,一股令人讨厌的奶油味。李逸文因为这个事主动和布莱恩提了分手,但是在分开一周以后,他们又因为发倩期和好了。
不止是和好那么简单,李逸文被标记了,他吓坏了,也没想好是和好还是分开。但去除标记的手术不太成熟,他也不愿意冒险。而在他对于是否该和好摇摆时,不适和呕吐开始排着队拜访他——他怀孕了。
李逸文运气好的惊人,躲过了紧急避孕药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而当时美国的法律还不允许随意堕胎。他也没敢告诉还在国内的父母——他怀上孕时只在十八岁生日的一个月后,他甚至还没准备好成年就被迫迎接了这么一份大礼。他考虑了三天,最终下定决心和布莱恩谈谈。现在他回忆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个孩子,还有标记该怎么办,他只是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但又无法向父母求助。
而布莱恩依然很镇定,他平静地像是整件事和他无关,只是静静地听着李逸文说话,直到最后才问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李逸文在想什么呢?他喜欢谈恋爱,也很喜欢这个男朋友;但他更想接着上学,他心里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当他这么告诉布莱恩时,对方告诉他,美国堕胎并不合法。但于此同时布莱恩表示自己愿意负责——如果李逸文打算生这个孩子,他愿意结婚。
可李逸文还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两人之前也不那么愉快,他们曾分手过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李逸文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
布莱恩总是淡淡的,不爱跟他说话,也不爱与他交流想法,在他提分手时面无表情,甚至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保持冷静——没有惊喜,也没有害怕,他在听到这个讯息时只是平静。李逸文知道也许自己过于敏[gǎn],但是他总有种直觉,布莱恩对他不止是不喜欢,好像根本不在乎;刚开始谈恋爱时还好,而现在李逸文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个隐形人。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没立刻做出决定。“给我点时间。”他告诉布莱恩,同时表示如果自己考虑好了会再来找他的。
第7章
和布莱恩商量完的当天他就打算告诉妈妈,但迟迟说不出口。他该怎么说?“妈,有个惊喜,我怀孕了。”这对父母太残忍,而且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这件事也不可能继续拖下去,父母总会知道的。坦白那天他一夜没睡,凌晨三点给国内打了个电话,而他妈妈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中国和美国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只是疑惑他从没在下午给自己打过电话。
“妈,我怀孕了。”李逸文说,只有四个字,但是他用了三分钟才说出口。他妈妈的笑声紧跟上来,以为李逸文是在开玩笑,但等她意识到对面的沉默时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李逸文听到电话里传来什么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他妈妈就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她又发来一条微信,“等我下班了联络。”
李逸文没回复,即便说了他依然没准备好,一会该怎么面对父母?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毫无困意。
一个小时后他爸爸先打来了电话,“你妈说你怀孕了?”他问,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李逸文答应了,声音接近气管摩攃发出的气音,可他父亲依然听见了。对面沉默了一会,“你被标记了吗?”父亲追问,李逸文再一次用肯定的气音回答了他。突然间李先生像是有了底气,仿佛一个点着火却毫无声响的烟花突然爆开。
“你打算怎么办?”他质问,声音高亢的近乎破音,“现在医院可以实施堕胎,可标记怎么办?即便去除也会有副作用,你怎么办。”
李逸文依然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的Alpha呢?是留学生还是本地人?”
“本地人。”终于有一个答案确定的问题了。
可他父亲似乎根本不想知道答案,他的嘴没停下来,也没给李逸文回答的空隙,“你一天到晚净在想什么?觉得人生不够刺激想来点新奇体验?你以后怎么办?打了这个孩子你还能继续留在学校吗?”
李逸文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那如果我不打呢?美国现在甚至不允许堕胎。”
他父亲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你才十八,你能养活你和你孩子?”过一会又用恍然大悟的语气感叹道,“还是说你的Alpha给你许诺了?愿意跟你结婚?还真是天真。”
而李逸文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不哭出声。
“他也是个学生吧,你也不想想即便和你结婚了,你们怎么生活?他多大?”等没听见回复之后又换上更严厉的语气,“他多大。”
“二十一。”李逸文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哭腔。
他爸爸似乎又恢复了理智,语调平静不少,“他是美国人吧,他上学的钱,是家里给付的还是贷款?”
李逸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可他如实回答了,“家里付的,他家好像条件还不错。”㊣思㊣兔㊣网㊣
父亲的语气一下子变了,像是抓到了什么致命的秘密,“我就知道,”他说,“人家凭什么看上你?现在跟你谈着恋爱哄哄你跟你结婚,转头就能跟你离婚。孩子,别把自己看的太厉害。”
可李逸文还没来得及反驳他根本不想和这个条件优越的男朋友结婚时,他父亲就继续说道,“或者你的目标就是找个有钱的Alpha?往后余生只要靠讨好他就行了?”说完又刻薄的补充了一句,“还是美国人,顺带着连绿卡都能帮你解决了。”
“别说了。”李逸文再也忍不了了,他开口的同时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尖利,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法思考,父亲的话像尖刀一样捅进他心里。“那又怎么样?”他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找个好老公拿到绿卡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如此而已。”
他父亲许久没说话,就在李逸文怀疑对方已经结束通话时听到了一声叹息,“那我真对你失望。”
“我才不在乎。”李逸文说,他也不掩饰了,哭的歇斯底里,“考不好你失望,拿不了奖学金你失望,你永远都在失望。”李逸文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他没等父亲再说话就挂了电话,然后把名字拉进黑名单。
第二天他早早就出了门,等在布莱恩的宿舍门口,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好了,我愿意跟你结婚。”
第8章
美国的结婚手续很容易,只用护照就能办下来。他们用了不到三天就办完结婚证而且互换了戒指,戒指是布莱恩买的,一对铂金的素色指环,李逸文的那一枚带着点碎钻。说实话,品质一般,不算便宜但也绝对不贵。而李逸文看着那张结婚证明,心里只觉得迷茫。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怀着孕继续上课,还是干脆休学,他和布莱恩是否应该搬到一起?还有对方给他的感觉,依然平静的令人不安。
当时还在春假,离下个学期开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而布莱恩的态度终于明确些了,“我们搬到一起吧,”他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我找好房子了,在皇后区,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搬家。”但李逸文在意的不是这些,他是否该继续上学?挺着肚子读完还是休学,他一时无法决定。
最后他选择了休学,然后每天在皇后区的公寓里等着他的Alpha晚上回家。乏味又平稳的生活,就如同他父亲说过的那样,靠着讨好Alpha和给他生孩子渡过后半生。
但李逸文并没有多抗拒这种生活,他只是认为该对孩子负责——如果他生了这个孩子,然后把他丢在家里,像每一个新时代的Omega一样读书学习,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奋斗,而这个孩子就像个插曲。如果这样,他还不如一开始就流掉他。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妈妈,和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