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瞅着他。穆悠伸出手，从他捧着的一堆金瓜子里拣出来一个小小的，转身递给了老汉。
老汉一直背对着他们自然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可突然看到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和尚从他身边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大“姑娘”手里拿了一小粒金子给他，瞪大了眼睛，忙放下手里的称摆手：“不行不行，太多了，老汉可找不开。”
找？原来一把这个东西才能换一个灯笼的，这次一个就行似乎还有富余？小青歪歪头，看着那堆李子，在心里感慨这东西真便宜。
穆悠觉得，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还是不让小青知道自己被坑，从而对以前的奸商们大开杀戒。
“老人家良善，这是佛祖给老人家的，贫僧只是代为转交。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穆悠半闭着眼睛托着佛珠高声说着，端足了得道高僧的架子。
在老人家“感谢佛祖感谢菩萨”的声音中，穆悠拉着小青带着李子大步离开，落荒而逃。
为我佛收了一名忠实信徒，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情吧。
不过……穆悠看着手上鲜红的水果，长得很像李子，不过颜色要鲜艳得多。听那老汉说这是很珍贵的，不好白多收他钱就塞给了他。
血一样的红色，看得有些吓人。
穆悠回头想要寻那老汉，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街角，哪里还有什么人呢。
跑了不少店铺买东西，好在身边有小青这个无限储物袋，只是扬扬手，那山一样高的物品就被收了起来。
进了拐角处的一个茶棚，穆悠寻了座坐下休息，淡着脸用手抹掉头上的汗。
“给。”
一个青色的帕子伸到眼前，穆悠看了看坐在他旁边撑着脑袋的小青，接过，用帕子擦着额头。
似乎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茶铺里的人不少，他们坐的是个很不显眼的角落。
小青摘了白色的纱帽，也不用伙计招呼，勾勾手指招来一个茶壶两个茶杯，给自己倒出一杯茶水浅抿一口，却被苦涩的味道弄得差点呛到。
穆悠倒是不以为意，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叶但也解渴，连喝三杯穆悠才好歹润通了喉咙。
见小青还在对着那杯茶皱鼻子，穆悠在心里觉得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子，拿出了一个李子，用茶水草草洗了洗便递给他：“拿着。”
小青眨巴眨巴眼睛，哼了一声，一把接过，一口啃了下去。
穆悠继续喝着茶，决定不告诉他他的耳朵红了的事情。
嘴巴红红的，如缎的墨绿长发披散而下，小青把李子啃干净，丢掉了核，然后很仔细地嘬干净了沾到了汁液的手指尖。伸出爪子又拿了一个李子，拿手蹭了蹭就塞进了嘴巴里，脸颊塞得鼓鼓的，像是贪吃的松鼠。
穆悠很淡定，好在他们坐的够偏僻，不然就眼前这个祸水的模样……穆悠大概能想到会遇到什么麻烦。
“那边卖布的，我认识。”原本安静吃东西的小青突然出声，语调轻轻缓缓的，以外的柔顺平和。
穆悠听了他的话往街对面看去，那是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穿着粗布麻衣，洗的都已经发白，但她所卖的布匹却是精致非常，如雪的绸缎，一匹匹摆在一起，在这条街上分外惹眼。
小青起身朝对面走去，穆悠皱皱眉头，提起李子拿起纱帽快步跟上。
卖布的女子摆弄着手底下的布料，很是珍惜的模样。
“天鹅。”小青把手上的李子递过去，“给你吃的。”
女子愣了愣，抬头，穆悠才看到她的脸。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照小青叫她的名字穆悠猜她是天鹅，但这张脸孔却一点都不见妖精的媚气，美则美矣，更多了几分平和温顺，看着就像是一个平凡的清丽妇人。只是他见到小青的那一瞬间冒出的妖气却也是浓郁得很。
女子站起身来，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哪怕一个字，默默地接过了小青递过来的李子。攥在手里，杏核样的眼睛看着小青，一眨不眨。
小青瞇起眼睛笑了笑：“我听他们说了，你被一个男的骗跑了。”
“不，不是骗，我……我喜欢他的。”女子脸上红了红，声音吴侬，似是南方女子的温软，“冬天的时候，是他救得我，要没有他，我……我就……”
“哼。”小青似是很不满的哼了一声，但却没多说，只是把怀里所有金瓜子掏了出来堆在女子手上。在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青拖着穆悠大步离开了。
“那是谁？”回去的路上，穆悠没话找话。
踩着厚厚的落叶，小青抬头看着秋日柔和温暖的阳光，没有回答。
那是一只天鹅，峨眉山很少看到天鹅。
当初她来的时候是个春天，就在山顶的湖水里。她喜欢在湖水里跳舞，化成人形在湖边唱歌，山里的妖精们都很喜欢她，他也喜欢她唱歌，很好听的。
只是现在听不到了，人参精告诉我，有一个冬天很冷，湖水结了冰，快冻死的天鹅被一个人救上岸，从此就为了报恩跟着那个男人过日子去了。
小青看得出来，她再没有修炼，身上的妖气淡的吓人。
“她织得布，用的是她自己的羽毛。什么时候她的羽毛用光了，她就死了。”
穆悠骇的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于刚才那个柔弱的女子所做的事情。
小青觉得有些冷，也有些伤心。他抱上了穆悠的胳膊，汲取着一些温暖：“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喜欢那个人。”穆悠把女子说过的理由重申了一遍。
小青撇了他一眼，轻笑：“这话从你这个大和尚的嘴里说出来真够奇怪的。”
穆悠无言，只是对小青突然变成戏谑的语气有些气闷。
小青化成原型，缠在穆悠身上，把脑袋藏进了男人的脖颈。
情之一字，好难。
这么难的事情他不要去思考，不要去沾惹。
只要好好活着，够了。
回了山洞，小青把法术变得家具换成了今天新买的，虽然不如法术变得精美但多了几分真实感。小青跑了出去，说是要杀些生给自己开荤。穆悠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由着他去了。
将剩下的李子摆上桌。小青很能吃，一路上把这几斤李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没几个。
穆悠一眼，便瞅到了那个鲜红鲜红的。
伸手拿起来，穆悠坐在床边端详了一阵，便放进嘴里。
只是咬破了一个口，那果子里似乎只有一包甜水似的尽数流进了他的嘴巴里，没等他反应就咽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阵天璇。
曾经被封印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小青解了封印，这不知名的果子则是彻底将这些记忆放跑了出来，带着彻骨的甜蜜，以及，刻骨的寒冷。
不知是他的记性太好，还是小青将这一切恢复得太彻底，他清楚的记起了曾经和那个青衫男子在一起的所有，包括语言，包括表情，包括情感。
是的，他喜欢上了一个人，很用力很用力的喜欢。
他也险些忘记一个人，在回忆起来的一瞬间，他才知道，将那个人从生命中剔除出去，就像剔骨片肉，痛彻心肺。
而他，终于记起了最后的最后，他落下山涧的那一瞬间。
那样惊心动魄，撕心裂肺。
根本不是他这些日子梦到的样子。
穆悠也终于知晓，他自己编造出来的美梦有多可笑。
将他扔下来的男子，失掉灵力，早就不再绝世，亦不倾城。
他原本白皙的脸上，青鳞密布，他原本白皙的指尖，干瘦吓人。
可是，那双依然美丽清澈的眼睛，那样紧紧地盯着他。
不带悲伤，不沾痛楚，不染哀尘。
只是看着他，紧紧地，直到他现了原形，那条青色巨蛇，痛苦的扭成一团，最终破碎成尘埃。
那滴，落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泪。▂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是血。
鲜红鲜红的，成了封印他记忆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悠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赤红的。
神情僵硬，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干涩的眼眶，没有一滴泪水。
怕是只有现在毁天灭地一样的疼，才让他知道，曾经的甜蜜是那样的铺天盖地。
穆悠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脸，身体缓缓蜷缩起来，躲在被子中在这宽大床铺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张开嘴巴喘熄，却似乎没有办法汲取哪怕一点点空气。
曾经的誓言，现在看起来那么的软弱可笑。
保护他的爱人，不受风雨，不染尘埃。
可终究，让那个精灵一样的男子凄惨的滚落尘埃的，不就是他吗？
“醒了就起来。”身上的被子突然被大力掀起来，穆悠在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张带着些不耐烦的脸。
依然明艳，美丽无双。
完整的，鲜活的。
生生逼出了他的眼泪。
小青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湿润的眼眶和脸颊，一时间有些许慌乱：“你，你做什么？”而马上，小青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是不是想起你曾经是金蝉子太开心了？大和尚你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为了了断咱们的恩情罢了。”
可眼前的男人眼中依然是茫然一片，蜷在床脚，俊秀的脸高高抬起，双手圈住膝盖握得死紧。
直到小青被他吓得跑了出去。
直到阵阵秋风彻底吹冷了他的身体。
直到，指甲刺破了掌心，血珠子渗了出来。
一直在山洞外探头探脑的小青蹦了进来，跳上床，毫不忌讳的跨坐在穆悠的腿上。脸上的水迹已经消失的穆悠看着小青靠近轻轻往后缩了缩，眼中一片晦涩难明。
紧握的拳头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捉起，穆悠没一丝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就瞧见小青掰开了他的手，鼓着脸瞅着被他弄伤的手掌，然后低头。
墨绿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动作，但是，掌心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冰凉黏滑的触感让穆悠背脊发麻。
一直停滞的脑子终于开始了运转，穆悠沉寂的眼睛也清明起来。
这是小青，却不是他的小青。
准确的说，是还没遇到“他”的小青。
现在是唐，他们相遇时是南宋，五百年的跨度真的好长。
眼前的男子依然肆意，却张狂；依然精怪，却狠毒；依然可爱，却……不怎么聪明。
还记得小青以前说过，他被白素贞压在西湖下面五百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