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好,当天晚上穆松柏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守在何家大门内,苏清风则依然待在自己房间里。
何家每个房间门上都贴了镇鬼符,但他门前没有,因为他要等鬼上门。
夜晚,时针逐渐指向十二点,苏清风睁开了眼。
有东西来了。
苏槐忽然抓住苏清风衣角,道:“道长,让我去处理吧。”
虽然力量已经恢复,但他还是少年体的模样,此刻望着苏清风,有点眼巴巴的意思。
苏清风奇怪道:“为什么?”
苏槐没吭声。
难道他要说外面那只不是何家的鬼,而是冲着他来的鬼将吗?
苏清风看了苏槐几秒,眼中多了点笑意,道:“放心,又不是什么大鬼,我不会有事的。”
何家庭院无人,却有阴风阵阵,幽绿的鬼火在空中浮起,恶鬼嘶嘶冷笑,半张脸是腐烂的血肉,半张脸是森森白骨。
“是个天师啊,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它道,“你的血肉看起来很美味,让我想想,怎么吃掉你比较好呢。”
苏清风丢下一张符纸,悄无声息地掩住他们和这只鬼的气息,道:“你和何家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在这里作乱?”
“何家?”恶鬼咧开嘴角,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可是鬼王座下——”
话音尚未落下已扭曲成一声惨叫,恶鬼口中喷出鲜血,竟然是被割了舌。
苏清风低头,苏槐无辜地和他对视,几秒后突然抱住了他。
“道长,它好吓人。”苏槐道,“我怕。”
恶鬼:“???”
苏清风轻拍苏槐肩膀,道:“别怕,我刚才好像听它说自己是鬼王的什么,难道它来自鬼界?”
苏槐眨巴眨巴眼,道:“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它。道长快把它赶走吧,我好怕,晚上要做噩梦了。”
“不行啊,”苏清风道,“它很强,我可能打不过它。你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管我。”
苏槐听了立刻把苏清风抱得更紧,道:“我不跑,我要和道长在一起,同生共死。”
苏清风叹了一口气,道:“没必要,你不用为我搭上一条命,太不值得了。”
苏槐道:“值得,我的命给道长也值得,道长当初既然捡回了我,现在就不准放开了。”
苏清风:“何必呢,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苏槐:“不管它是什么,我和道长一起面对。”
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真是什么生离死别,颇为令人动容——如果忽视他们的敌人,那个早就被死死禁锢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的恶鬼的话。
恶鬼:“……”
气到爆炸。
第9章
苏清风最后还是收了那只恶鬼。
霜雪拂开,数道符纸燃起明光,将鬼火镇压,恶鬼无声嘶吼,被清冷剑芒贯穿心脏,皮骨也在符文中消融。
一枚叠起的符纸掉在地上,上面还有没散去的黑烟。苏清风弯腰捡起那符纸,用力地捏了一下。
最后一点黑烟被彻底捏散,苏槐凑过来,抱住苏清风手臂晃了晃。
“道长,想吃。”
“奇怪,”苏清风却道,“他不是何家之鬼,怎么会来这里?”
苏槐道:“也许是被这里的邪气吸引呢,反正这种吃人的鬼都是到处乱跑的。”
苏清风:“搞不好是从结界缺口里跑出来的,我要上报给主任。”
苏槐:“……”
苏槐眼巴巴看着苏清风,像一只被人抢了食的小猫崽。
不过他不是小猫,是能噬人的凶兽,在苏清风面前却心甘情愿地收敛了爪牙,为他温顺俯首。
苏清风眼中多了点笑意,道:“好吧,给你,别撑坏了肚子。”
苏槐便将符纸里的鬼气吞噬,少年的眼眸在那一瞬间鲜红如血,像鬼界终年不落的血月。
煞气冲天,苏槐身下的影子浓稠如黑夜,无声地蔓延而开。他没有露出自己恶鬼相,而是又变成黑猫钻到苏清风怀里,打了个滚,露出猫猫柔软的肚皮。
“喵~”
苏清风一边给他揉揉肚子,一边向房间走去。
他原本的计划是揭下镇鬼符后,等何家鬼祟自己找上门来,没想到鬼是来了,却不是他想的那只。现在穆柏松还没给他讯息,今晚估计不会发生什么了。
——就在苏清风冒出这个想法没多久,一声尖叫响彻了屋子。
“啊啊啊!有鬼啊!!”
何无辜冲出自己房间,左脚绊右脚,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我房间有鬼!苏天师,苏天师救命啊!”
他的房间就在苏清风旁边,苏清风闻声赶出,何无辜立马抱住了他的腿。
“苏天师救我!”
“别慌,”苏清风把何无辜扶起来,道,“你在哪里遇的鬼?”
“房间里,就我窗户那!”何无辜惊魂未定道,“我我我听见窗外有挠指甲的声音,一睁眼就看见外面飘着一个吊死鬼!”
说话间何庆年也出来了,他是被何无辜吵醒的,听见这话吓了一跳,道:“镇鬼符呢?你把镇鬼符弄丢了?”
何无辜:“我……我睡觉前想把它黏得紧一点,结果不小心撕掉了一角,但是我马上用透明胶粘起来了!”
苏清风道:“镇鬼符一旦破损就会法力散尽,透明胶是没用的。”
何无辜不好意思“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苏清风来到何无辜房间,开了灯,房间的窗户开启,但窗外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吊死鬼。
何无辜不敢靠近,缩在何庆年背后,道:“苏天师,鬼在哪里啊?”
苏清风关了灯,又开了灯,然后再关灯。
何无辜:“?”
苏清风道:“你过来看看。”
何无辜和何庆年一起蹭过来,顺着苏清风指的方向看过去——
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正好是那棵大榕树,枝叶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乍一看像极了一个人。
何无辜:“……”
何庆年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是傻子吗!”
“可是我刚刚还听见了挠指甲的声音!”何无辜道,“就在窗外,可瘆人了!”
苏清风道:“也可能是树枝刮到窗户上了。”
何无辜:“那,那……不行,我还是不敢睡!苏天师,我能去你那打个地铺吗?”
何无辜话音刚落,就感觉苏清风臂弯间的黑猫幽幽地盯上了他。
那目光简直让人发毛,何无辜打了个寒颤,就在他要觉得不对劲的时候,苏清风淡定地揉揉黑猫脑袋,道:“可以,过来吧。”
十分钟后,何无辜在苏清风房间里打了地铺,不远处苏清风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了。
房间里很安静,何无辜却干睁着眼,有点睡不着了。
苏清风的窗外也能看见榕树,却没有那么像人的影子。
他刚才看见的,真是树影吗?
何无辜心里惴惴,他想闭眼,却又忍不住盯着窗外那根树枝看。
月光清冷,那根树枝刺穿黑夜,突兀地横在窗前,就好像……就好像一只鬼手,向他伸了过来。
何无辜打了个激灵,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窗前。
他顿时大骇,着急地想喊苏清风的名字,然而他的嘴好像被人堵住,呜咽着,怎么也说不了话。
那树枝就像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他,让他离不了窗户。他被迫看向窗外,看见榕树之下站着一个黑影,是个面容模糊的人。○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那人缓慢抬手,将一根粗绳抛在树上,打了个绳结,他的动作很僵硬,不像人,倒像一具死尸。
何无辜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打好绳结,又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粗绳一下子绷紧,那人双脚剧烈踢蹬,双手扒在绳结上,挠得指甲断裂,十指鲜血淋漓。
恐惧攥住了何无辜的心脏,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有什么东西滴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浓烈的腥臭味,何无辜弯腰作呕,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在榕树下。
他的头顶,有个吊死的人。
那人的舌头长长吐出,眼白上翻,一双眼珠子却直勾勾往下,死死盯住了他。
“啊——!!!”
惨叫响起的一瞬间,何无辜肩膀被人猛的一拍。
他一个激灵,好像从梦中惊醒,睁眼看见了苏清风的脸。
“你醒啦,”苏清风道,“你被魇住了。”
冷汗从额角滑落,何无辜愣愣地与他对视几秒,忽然如惊弓之鸟从地上一跃而起,疯狂环顾四周。
房间开了灯,明亮的灯光洒落,没有榕树,也没有吊死鬼。
苏清风端给他一杯水,道:“放心,这里没有鬼。”
何无辜道:“我又看见吊死鬼了!就刚才,在那棵榕树下——”
“我知道,”苏清风道,“你差点被它害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刚才一直看着何无辜,就是为了护他安全。
何无辜还没缓过来,猛的灌了一杯水,他不敢闭眼,因为一闭上眼,又是那吊死鬼惊悚的脸。
“为什么我会被鬼找上?”何无辜道,“这里不是有穆老的镇鬼符吗?”
苏清风十分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道:“被我撕了。”
他本来想自己遇鬼,没想到何无辜的镇鬼符失了效,恶鬼就先找上了何无辜——所以他才把何无辜骗到自己的房间里,让那恶鬼再上门一次。
何无辜委屈地:“……”
苏清风道:“给你一道驱鬼符做补偿。”
高阶驱鬼符市价高昂,何无辜虽然买得起,但也知道苏清风的驱鬼符肯定不是凡品,立刻原地失忆,道:“谢谢苏天师,苏天师真好。”
苏清风安抚好何无辜,披上道袍要往外走,何无辜跟过去,道:“苏天师,你要去哪里?”
“去那棵榕树下,”苏清风道,“何家鬼祟的藏身之地,应该就在那里。”
榕树已有五百年寿命,与何家相伴多年,是何家的镇宅之树。穆柏松说这里的恶鬼有所依凭,可以轻易隐藏自己的气息——如果恶鬼藏身榕树之下,借榕树之灵隐藏自己,那穆松柏的推测就说得通了。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苏清风赶到门口时穆柏松也在那里,面沉如水。
“苏小友,”他道,“我们得报警了。”
苏清风抬头,鱼肚白将周围照得朦胧胧亮,榕树的枝叶之间,吊着一个人。
有人死了。
“死的是何家的厨子,”穆柏松摸着胡须道,“应该是在何家之外被害,又被那恶鬼将尸体挂在了这里。”
这个厨子是何家第一个撞鬼的人,之后晕倒被送进医院,原本今天就会回到何家,没想到人倒是提前回来了,却成了一具尸体。
半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