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唞,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潸然而下,一时情难自抑收势不及,双膝一软生生跪坐在地。
“多亏了苏公子的心脉毒血,现在少爷已无大碍,”元若拙搀扶着他在一旁坐定,双掌抵住他后心,将中正平和的医家真力输送到苏巽体内,“只是毒素吸收的时间极为漫长,少爷这段时日被毒素侵扰,神智可能时时混沌,甚至昏迷不醒也是寻常症状。若要完全痊愈,大抵需要半月有余。”
“……多谢。”
将唇齿间弥漫的腥甜强自咽下,苏巽点了点头,深深呼气吐纳调息,神情很快比先前舒展许多。
沉吟片刻,他微微皱起眉,嘱咐叶知蘅道:“知蘅,我们为云泱解毒耽搁了太多时间,距离天吴留给玄霄阁众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一日。眼下我行动不便,还辛苦你传令下去……咳咳……整顿好墨棠小队部分人马,随我前往玄霄阁营救。”
“可是大人,您的伤势……”
“我的身体如何,心中自然有数,”苏巽抿了抿苍白的唇,哑声道,“但玄霄阁众人须得我亲自救出不可,这毕竟……毕竟涉及到上一任阁员的斗争,唯有涉身其中者才能加以劝谏。稍后元公子跟着我去玄霄阁地宫,你则领着剩余人马在密道出口接应。”
叶知蘅淡淡颔首,他已然懂得了苏巽的用意,尽管心中担忧不已,却也深知他心意已决,无法转圜,只得暗叹一声,领命离去。
苏巽望着他的背影,静坐在原地默然不语,等到叶知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蓦地周身一颤,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的发作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汩汩鲜血不可遏止地从喉头喷出,顺着指缝脖颈汹涌漫流,很快染红了前襟的衣衫和袍袖。
原本血色全无的面庞立时泛出苍青色,他眉宇间一片惨淡的灰,痛苦的咳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口气哽在胸口难以为继,整个人立刻无力地栽倒下去。
他病势的突然反复惊得元若拙心魂俱裂,慌忙连点他胸口大穴止血,同时手指搭上苏巽的腕脉察看。感受到指下孱弱到近乎于无的脉息,他不由心神巨震,面色刹那间一片惨然——
这分明是心脉破损,将死之人的脉象!
可分明一切都按照着师父传授的方法执行,叶大哥也及时缝合了伤口,加之药物和内力的滋养,此时尽管苏公子伤势较重,却无论如何也不该有生命危险……
贝齿深深切进下唇,元若拙心急如焚地一遍遍思索着可能的谬误,忽而双眼大睁,意识到某种可怕的事实:
苏巽的身体受到化生散的侵蚀长逾一年,心脉强度与常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更可能因为思虑过甚而受伤残损。原本便受损的心脉绝无可能禁受住这种程度的伤害,先前只怕是他通过内力加强了脉象,这才成功瞒过了自己与叶知蘅;
加之为了尽可能取出更多毒血,他不计后果地将匕首深深扎入,只怕刺出的伤口远比预计的要深,极有可能……连傀儡术也根本无法缝合破损的经脉!
换言之,从方才到现在,若不是靠着意念苦苦支撑,苏巽早已……
染血的双手颤唞,元若拙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绝望无助,他有一身精湛医术着实不假,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能。
面前那人气息奄奄,死生只在瞬息之间,而这等只能靠意志延续的状况,当真令他束手无策。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好……
“缚……灵术……”
极度虚弱嘶哑的声音从身前隐约传来,元若拙猝然抬起头,只见苏巽呕出几口血来,喘熄半晌,才用几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地道:“趁……知蘅……不在……快……”
他一瞬间不由屏住了呼吸。
缚灵术乃药王谷独创的逆天禁术,不论病患的景况恶化到何种程度,都能通过特殊的施针方式将其身体状态稳定在施术之时。
此术不失为延长生命的良方,但需要极高的施针技巧不论,其持续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承受者的意志,若是无法忍受术后日夜不休的疼痛,身体当即崩溃也极有可能。
况且缚灵术一旦失效,病患的身体便会迅速衰败,根本无法承受第二次缚灵术的挽救。且术后承受者身上的伤势药石无效,唯有持续时间结束后才能施治,可那时又有几人能承蒙上天眷顾活下来呢?
若是叶知蘅在此,断然不会同意苏巽的请求,所以他才借故将人支开,只留下自己在此艰难抉择。
“咳咳……咳咳咳……”
血流不断从苏巽口鼻中漫溢而出,在身下汇成粼粼的一泊,他的呼吸愈发低弱,颤唞的气息凝滞在喉间,再也无法聚合为只言片语。
微末的神志如游丝,伴随着眼底的光影悠悠涣散。
眼见那睫羽如破碎的蝶,颤巍巍地行将垂落,元若拙咬咬牙任由泪水决堤,再不迟疑,从身侧取出数十枚银针。
只见他手指去势如电,几个起落间银针便密密匝匝地布满了苏巽的颈项和前胸。
而随着淡白的气息逐渐汇入银针之中,苏巽口中咯出的鲜血逐渐止歇,紧蹙的眉宇也缓缓散开,感激地望了元若拙一眼,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陷入昏迷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心疼啊啊啊啊啊啊,我哭了,你呢?
第42章 驰援
叶知蘅离开暗室,迅速将苏巽的安排传达下去,随后从货箱取出常备的傀儡甲胄,为众人披挂停当。
按理说在他离开时,苏巽已经撑过了取血后最危险的阶段,加之有元若拙在一旁照看,大可放下心来。然而不知何故,他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极为关键的细节被遗漏,尽管观之一片宁静,其下却波澜诡谲。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苏巽和元若拙才从暗室中走出。
此刻他身披一件墨黑大氅,面罩半截琉璃面具,乍一看来,竟与原先在玄霄阁中担任杀手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除了面具下的脸颊和嘴唇苍白得令人触目惊心。
“大人……您还好吗?”
方才苏巽连撑起身体都困难,眼下竟已经能自主行走,若不是元若拙医术超群,那必然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恢复生机。
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苏巽身后的元若拙,只见他微微垂下头,眼神躲闪,面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叶知蘅眉宇蹙起,正准备上前问个究竟,苏巽却上前一步挡在元若拙身前,淡淡拂开他伸来的手臂:
“元公子施针稳定了我心脉处的伤势,短时间内我大可行动如常,此后当心些便无大碍。眼下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我们还是快些整顿队伍,前往玄霄阁地宫为上。”
他这番话大有避重就轻的意味,叶知蘅没能探查到他的脉象,但听他话音中气尚算充足,动作间也不显得如何虚软无力,也只能勉强安下心,抿唇点了点头。
段云泱余毒未清,依旧昏迷不醒,叶知蘅托着他坐在改良后的傀儡轮椅上,在椅身两侧支起遮光的帘幕,勉强充当软轿使用,并安置在队伍中央。◢思◢兔◢网◢
为了方便与玄霄阁相联络,早在修筑这间府邸时,段云泱就特意拜托裴殊修筑了这片广大的地下空间,并通过暗道与玄霄阁地宫相连线,某日两人在香兰院闲谈,他便将府中的构造详细介绍给了苏巽知晓。
苏巽领着众人开启暗门机关,尽管通道长期无人使用,却也并不显得如何阴冷逼仄,想必是裴殊在其中加入了通风的设计。
众人快步前进,大概在两刻钟后抵达了第一个岔道口。苏巽在此地停下脚步,目光在段云泱的睡颜上流连了片刻,便转向叶知蘅的方向:
“知蘅,经由这个岔路向左侧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玄霄阁地宫的出口,大致位于连横山脉脚下。因为地宫中的断龙石被放下,想来出口顶端也同样被封闭。届时还要麻烦你在穹顶处布置好炸/药,待我救出玄霄阁众人与你汇合后,再行引爆。”
“好的,大人你们此行凶险,必定要多加小心。”叶知蘅颔首,神情凝重,担忧的目光在苏巽身上流连许久,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元宝……好好照顾他。”
元若拙微微一愣,鼻子顿时有些发酸,急忙点点头忍回眼底的泪意。苏巽见状扯扯唇角,轻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好了,我毕竟在玄霄阁任职多年,寻常手段根本不能奈我如何,你们大可放下心来。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分头行动吧。若是到了次日卯时我们还未从玄霄阁逃出,知蘅你便立刻引/爆出口,先行藏身于连横山脉之中。”
连横山脉位于朗京城西北郊外,地势高耸险峻,丛林茂密广阔,也构成了梁国与齐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山顶终年积雪,山洪滑坡等灾害更是时有发生,故而即便是戍卫边防的关隘也仅仅设立在山脚下数里远的地方,山中并无卫兵驻守,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去处。
叶知蘅深谙犹疑误事的道理,当即拱手领命,领着人马转身走进了左侧甬道。苏巽目送着队伍渐渐远去,确认脚步声已经几不可闻,才示意身后众人跟上,继续向前方走去。
行不多时,一道高耸的门扉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大门通体呈现出暗赤金色,质地显得格外厚重坚实,似乎并非由寻常金属构成。
“这扇门由琉金与精钢的合金铸成,寻常武器根本奈何不得,也是为了玄霄阁的安全考虑,”见元若拙神情疑惑,苏巽浅浅笑了笑,修洁手指抚上大门右侧一道圆形的凸/起,顺势旋转三周,再发力向内推入,“玄霄阁中每位成员都被匹配了独属的机关秘钥,此时我使用的正是云泱的那一种,应暂时不会引起怀疑。”
他话音未落,大门周身轰然一震,随即从中间缓缓裂开一条缝隙,宽度恰能容纳一人穿过,苏巽退后一步,以眼神示意众人快速通行。
直到最后一人穿过大门,他才颤唞着呛出一口鲜血,随即用墨色衣袖迅速抹净。
这番动作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自然无人察觉。他在众人身后掩紧门扉,确认一切恢复原状,这才神情平和地来到队伍之前,快步向内走去。
缚灵术能使他身体不至于崩溃确实不假,却也绝对无法治愈体内的伤势。此刻他的状态并不比先前发作时好上多少,更何况此术的副作用带来的强烈灼痛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此刻外表看起来全无异状,然而仅仅是段府到玄霄阁这段不长的路程,已足够让他汗透重襟,眼前一阵阵发黑,随时可能倒下。
所幸这一身墨黑衣袍不仅便于证明身份,也能勉强遮掩他的狼狈不堪。
现在他们选择的道路是作为备用的通道,并非前往议事殿的正途,平日里无人巡逻值守,只有机关看护。
苏巽走在队伍前方,一路悄无声息地将机关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