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暖放下药膏,闲事管到送他回家就可以了,故而不理那杀手,只追问,“你父母在哪儿?”
小孩儿抿了下唇,摇了摇头。
“你多大了?”
“四岁。”
于暖笑了起来,“四岁戒备心就这么重,可见你父母教得好啊。”
小孩儿听他这么说,抿了下唇,“你都不认识我,就救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听这么小的小孩儿说出这样的话,于暖淡淡道:“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小孩儿天真的说:“你又不知道自己能打过那个刺客,你救我是冒了生命之危了。我定是要报答的。”
于暖对这样的童言笑而不语。还不等他再问什么,房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如疾风,不似店小二或一般人。于暖神情一凛,立刻把那小孩儿往怀里一抱,看了眼屋顶的房梁,吸了口气跃了上去。
来人一把将门推开。
于暖不确定下面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汉是不是刚才在郊外的黑衣人,只见他进门巡视一圈,再看到桌上的药品时,脸色一沉,对跟上来的店小二道:“人呢?”
店小二一脸蒙圈,“不知道啊,兴许出门儿去了吧,这客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能注意,反正他们没退房。”
来人听着,推开店小二又冲了出去。
“嘿这人,谁家找亲戚是这样找的啊,看起来跟寻仇似的。”店小二不满的咕哝,关上门跟着下了楼。
于暖这才抱着那小孩儿下来,正要松开他却见那小孩儿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撒手,身体还在发抖。
“别怕。”于暖下意识的宽慰了一下,又说:“你再不说你父母在哪儿,麻烦就真的大了。”
“我这个样子回去,会被我爹骂的。”
命在旦夕了还担心被骂?小孩儿的心理倒也是奇怪。
“我还有要事,你不说我就走了。”于暖真不是吓吓他,真的准备起身就走,那小孩儿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说:“去找我舅舅吧。”
于暖点了点头,有个地方能解决他就好。
“走吧,你带路。”说着,于暖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开启门后从另一侧出了客栈。
小孩儿挽着他的脖子,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这一身艳火的红衣,“叔叔…”
于暖“嗯”了一声。
“叔叔,我见过你。”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说,挽于暖更紧了。
“是吗。”于暖并不感兴趣,他来兖州虽说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绝对不是来管闲事的。要是让大渝的人知道于暖来了大渝,还真不知会是什么场景。
小孩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在他舅舅那里见过这位叔叔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很好看,但本人更好看。
于暖抱着他,走了几步后才想起自己忘记问最重要的事了,“你舅舅在哪儿?”
小孩儿想了想,道:“桐庐馆。”
桐庐馆是专门关押幽禁人员的,但于暖却不知道,只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小孩儿摇摇头,他当时在那后门见到几个孩子在玩儿藤球,觉得有意思就悄悄钻出去了,大家一起玩儿,然后那些大孩子就说带他去外头玩儿,他只顾着尽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暖看着他,正经的说:“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小孩子不能这样乱跑,不然很危险,你今天也见识到了。”
小孩儿听着他的话,虽然他说的很温和,但语气却有几分冷意,忙点头,“我知道了。”
于暖发现,这小孩儿倒是挺乖。不过,不知道路怎么走,总要找个人问问。他倒回去问那店小二,哪知那店小二听他这么问,脸色立马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于暖盯着他。
“客官可是有什么人在那桐庐馆当差?”
“没有,那是什么地方?”于暖问道,又看了眼怀中的小孩儿。
“那儿啊,那是官府用来囚禁罪人的圈进之地,两年前才规划出来的,里头关着人,关了两年了。”
于暖看了小孩儿一眼,有些疑惑,还是问道:“请告诉我怎么走。”
店小二听了,给他指了路,又狐疑的看了他和手中的孩子一眼,拍了下脑门说:“刚才有个自称您亲戚的人来找您。”
于暖眼里一片邪冷之色,吓了那店小二一跳,却又听他温和的说:“嗯,多谢。”
“你舅舅是罪人?”于暖抱着那小孩儿边走边问。
小孩儿道:“爹说不是,我们每年都来看看舅舅。”
“每年?你们是从哪儿来?”于暖随口问道。
小孩儿逐渐信任了于暖些,更紧的挽着他的脖子,道:“随安。”
于暖脚步一顿,眉心微拧。
“叔叔?”见他突然不走了,小孩儿奇怪。
于暖听着那个地名,胸口一阵抽痛。当初他把关于顾南辰的一切都还给他,便是一刀两断的意思,后来大渝求和,顾南辰回了随安,他也去了莲湖小国,即便他心中期盼,却也知道自己和顾南辰再不会相见。这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想要安安静静的待在那个小地方生活,带著于沁,就这样,很好。
可是,当那个地名从这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时,于暖才发觉自己心里对顾南辰一直都有怨怪,怪他…怪他什么呢?不来找自己吗?
“叔叔,你怎么了?”小孩儿轻声问道。
于暖摇摇头,放眼看着这兖州大道,这并不是多么富裕的城市,但却透着古镇小城的味道,是一座被无数文人墨客渲染过的,走在街上都透着墨香的城镇。
“这样的地方竟会有幽禁人的。”于暖不自觉的道。
“爹说,是舅舅自己请愿来这儿的。”小孩儿又说。
于暖正奇怪他这句话,却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他们俩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
来人都穿的便服,装作寻常百姓,他竟没有发觉。
“叔叔…”小孩儿惊恐的抱紧于暖。
于暖拍了拍他的背,温和的说:“别怕。”
“放下那个孩子!”那为首的大汉说到,正是刚才来客栈找他们的那位。
于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僻静处,想来那桐庐馆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来这世道这么久了,这种事倒是第一次遇见,挺新鲜。”于暖声音虽仍旧温和,但那一身邪魅之气却让围困之人头皮发麻,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看着那么柔弱,而是从尸山血海行来的鬼魅一般,尤其他还身着一席鲜艳的红衣。
别说,那身红衣看着还有些眼熟。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发现自己竟被他的气势所震,十分恼怒,抬手一挥,持剑攻来。
于暖抱着小孩儿,拔剑相抵,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手,那几个人便突然被身后出现之人击倒。
“舅舅!”小孩儿在于暖怀里欢呼起来。
于暖怔怔的看着前方。
“走!”那几个人见情况不对,立刻撤退,然而顾南辰竟也没有追上去,而是朝于暖走了过来。
“舅舅。”小孩儿挽著于暖的脖子脆生生的再叫了一声。
顾南辰像是没听见邵容勤叫他,只走到于暖跟前,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可置信,颤声唤道:“暖暖~”
于暖有些恍惚,再见顾南辰,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身花哨的蓝衣,那俊美如画的容颜,那磁性低沉的嗓音,一切一切都如旧日,好像他们昨日才见过,并没有分开多久一般。
“舅舅。”邵容勤再唤了一声。然而顾南辰的注意力仍旧在于暖身上,“暖暖~”
于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来兖州看看,并不是来见顾南辰的,他不知道顾南辰在这儿。在他的想象里顾南辰应该在随安封侯拜相,而不是在这儿,被幽禁在什么桐庐馆。//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邵容勤不知什么时候从于暖身上挣了下来,站在一边,而后就见他舅舅往前两步一把抱住了这位叔叔。
感受着身上熟悉的温度,于暖仍旧是怔愣的。
“容勤!”邵凛忻的声音极其不凑巧的在他们身后响起。
一见邵凛忻来了,邵容勤立刻往顾南辰腿边躲了躲,但邵凛忻眼疾手快将他拉了过来,一看到他满脸的蜂包,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回事,让父王看看。”
“父王,我没事,已经不疼了。”邵容勤笑着说,然后指了指于暖,天真无邪的道:“父王,这个叔叔就是舅舅的心上人。”
邵凛忻抬眼看去,当看到是于暖时,脸色已经不能用大惊失色来形容了,直接布满阴影。他身后的随侍都是认识于暖的,一见他,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于暖吗?”
“对,就是他,害顾少将军被幽禁那个。”
“果然是他,竟然在此处遇见了。”
“缘分吗?”
“孽缘吧。”
听后身后嚼舌头的声音,邵凛忻立刻喝道:“住口。”话落看了眼于暖又看了眼顾南辰,道:“你要赶紧回去,被发现了了不得。”
顾南辰却不理他,拉著于暖跃起轻功直接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南辰!”邵凛忻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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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暖被顾南辰带着一路飞跃,不知多久才在一间雅致的四合院的屋宇上停下,对于暖道:“你看,就是此处。”
看了眼这院子,于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少时在兖州置办了不少产业,然后看中了这个地方,怎么样,很不错吧。”顾南辰笑着说,这是他多年前就想带于暖来的地方。
于暖点了点头,“不错。”
顾南辰带着他一跃而下,拉着他的手边走边说:“齐云他们每天都有来打扫,你看,那儿是我让他们挖的池塘,莲花都开了好几回了。”
于暖跟着他走,听着他的述说,一一的点着头。等顾南辰拉着他把整个院子都走完了,他才开了口,“为什么…”
顾南辰回头冲他笑着。
“你为什么会在兖州?”于暖怔怔的问,问完后才发觉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多么愚蠢。顾南辰是大渝主将,大渝被自己逼成那样,作为主将的他,没有铲除自己,以邵承雍的小肚鸡肠,哪能封侯拜相。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幽禁这一出,邵承雍再如何也做不到这个地步才是。
顾南辰看他眉头又拧了起来,伸出手指替他展平,而后轻声的说:“暖暖,对不起。”
于暖不解。
“我知道,你在那个地方过的很好,我想,你如果愿意一直在那儿过着,也是好的。我如今…”
于暖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即便这样,你也不会不顾大渝,不顾皇室,不顾你的太子,是吗?”
顾南辰失而复得一般般抱著于暖,“对不起。”
于暖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看着前方的屋脊,“我明白了,公子始终都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