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暮时分，苍苍郁郁的树林里，出现三个拖着沉重脚步的身影。
「还有多远啊？累死了。」
「闭嘴！想上天还这幺啰嗦，再唠叨就不带你去找仙丹。」
「好好，我不说了，不要不带我去。人家只是太累了啊。」
圣使也疲倦得不想花力气骂这只呱噪的臭虫了。
好累……
一定是被大神的飞天术惯坏了，平常被他抱着在天上飞来飞去，多远的地方，咻一下就到了，轻松自在，完全忘记了凡人跋山涉水的辛苦。
可是，如果大神吃了仙丹回到天上，从前那些快乐的时刻，就永远属于回忆了吧。
圣使内心深处全是酸涩的味道，悄悄看一眼身旁的大神。
自从知道圣使一直在骗自己后，大神就变得很沉默。
「到底还有多远啊？」雷满天安静不到两分钟又开始鬼叫。
「很快就到了，从这里下去，就是飞扬谷。」圣使忐忑不安地偷窥大神的表情。
即使听见圣使的话，大神的脸色还是看不出情绪。
他一定恨死撒谎的我了，一定是的。
不过也对，换了别人这样骗我，我一定也不会原谅他。
那个总是陪伴在身边的人，竟然是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大骗子，谁可以容忍这样的事？
想到大神会永远讨厌自己，圣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但他有什幺办法？谁叫他自己做出这样恶毒的事呢？他只是不知道，被大神讨厌，竟然会这样痛苦。
迈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他们总算进入了飞扬谷。
不愧是藏着仙丹的地方，谷里四季如春，草地上开满鲜花，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歌。
走了一会，他们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石洞。
这个石洞平常是隐藏起来的，凡人无法看见，只有在石洞察觉到神仙灵气的时候，才会出现。
虽然大神已经非常虚弱，但石洞还是察觉到他的灵气了。
「那一定是藏仙丹的地方！」雷满天指着石洞，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大叫。
圣使和他想法一样，「一定是的，我们快点进去。」
一定要尽早让大神吃到仙丹，不然他快撑不住了。
圣使快步走了几步，感觉到不对劲，原来大神停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仙丹就在里面，再坚持一下。」圣使跑回大神面前，「快点，实在不行我背你过去。」他蹲下来。
大神忽然拉住他的手，圣使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大神凝重的神情，是圣使从来没有见过的。
「什幺事？」
「你为什幺要骗我？」
虽然知道大神总有一天要这样责问自己，但圣使还是感到心脏强烈地一缩。
深深的内疚、羞耻、自责，好像山一样压在心上。
圣使什幺都说不出来。
「为什幺？」
「…………」
「是因为你讨厌我？」
「…………」
「所以你恨不得我死掉？」
「不！不是的！」圣使用力摇头。
他怎幺可能想大神死掉？
想到大神也许会死掉，他觉得自己都要魂飞魄散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想大神消失。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神对他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再也割舍不下的人了……
「那你为什幺要骗我？」
圣使紧张咬着优美的下唇，几乎咬出血。
他无法回答。
「喂！你们到底来不来啊？」已经跑到洞口的雷满天，回过头才发现两个人还站在那边，气喘吁吁地大叫，「快点来啊！要不然，我自己把仙丹吃掉了！别说我没有义气啊，先到先得！」
「我们先把仙丹拿到再说。」圣使总算逃过了大神的追问。
两人一起赶到洞口和雷满天会合。
他们开始朝着山洞的深处走。
「咦？看不出山洞里面挺光亮的，我以为里面会黑乎乎呢。」
「这是藏仙丹的神洞，你以为是普通的山洞吗？」
「啊啊啊啊啊！」忽然，雷满天身体一震，尖叫起来，叫声在山洞里回荡，几乎震坏耳膜，圣使和大神都不得不捂住耳朵，「蛇！好大的蛇！」
雷满天手指抖个不停，拼命指着前面。
其实，不用他指，别人也可以看出，前方的石台上，盘旋着一条巨大无比的蛇，蛇身有水桶那幺粗，头颈高高竖起，眼睛像两盏绿莹莹的小灯，非常恐怖。
在大蛇的身后，有一个高高的石桌，上面摆着一个方形的玉盒。
看起来，仙丹应该就藏在盒子里面。
「不用怕，这是守护仙丹的灵蛇。」圣使从读过的古籍中见过。
凡是存放仙界圣物的地方，大多数都有灵蛇守护，这是为了保证仙界圣物只落入应该得到它们的人手中。
「什幺？你是说你知道会有这种鬼东西在山洞里？」雷满天惨叫一声，这大美人一定是疯了，明明知道里面有这幺大的蛇还叫他一起来，害人嘛！仙丹虽然可望，却不可及，「你说！现在怎幺办？和这条蛇打一架吗？我可不要！」
「我的神力变弱了，现在没有办法叫灵蛇听我的命令，」大神皱了皱眉，「我试一下隐身术，看看能不能隐身过去。」
他默念了几句口诀，身影渐渐变淡。
但就在快要完全隐没的时候，大神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重新现形。
「大神！」圣使冲前一步扶住他，露出焦急的眼神。「你不可以再妄用神力，你会死的。」
「不，我一定要过去。」
「过去可以有很多方法啊！」圣使倏地吼了一声。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大神，怔了一怔。
很快又平静下来。
「大神你不可以再冒险，我有一个安全可靠的方法。」圣使好像想到什幺了。
「什幺方法？」
「我引开大蛇，你和雷满天去拿仙丹。」
「不行！」
「你听我说完，」圣使胸有成竹地说，「灵蛇虽然厉害，但是他最害怕黑蛇果，等我们把他引到远一点的地方，就把黑蛇果拿出来吓走它。你们要趁着灵蛇爬去追我的时候，把仙丹拿到手。」
「什幺，你有黑蛇果？」
「当然，我知道飞扬谷的方位，又知道山洞里面会有灵蛇，怎幺可能不做好准备？你摸一下，就在我口袋里。」
大神探手进去摸了摸，好像真有一个硬硬圆圆的东西。
「掏出来给我看看。」
「不可以。」
「为什幺不可以？」
「灵蛇就在这里，现在掏出来，它知道我有黑蛇果，就不会上当了。」
大神是神仙，从前要对付灵蛇用神力就好了，也没有仔细看过黑蛇果是什幺样子。
不过，小巫师是很聪明的，他既然知道会遇到灵蛇，那幺准备了黑蛇果也很合理。
「那幺……好吧。」大神点了点头，「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让灵蛇太靠近你，它靠近你的话，立即就把黑蛇果拿出来。」
「放心吧，它伤不到我的。」
圣使让大神和雷满天藏进洞壁上的小石洞里，「记住，灵蛇一过来追我，你们就快点行动。」
安排好两人的藏身之处，圣使深深呼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到离石台十来米的地方。
「喂！看这里！」圣使大吼一声，把手里的大石头用尽力气朝灵蛇砸过去。
被砸到的灵蛇蓦然一缩。
下一秒，愤怒地直起身子，蛇身暴伸，朝着圣使箭一样窜过来。
圣使转身朝着洞口狂跑，灵蛇紧追在后面。
「快！」藏在小洞里面的两个人立即冲出来，往存放仙丹的高石桌跑。
「呼——呼——」圣使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跑。
身后的风声和腥味越来越近，他就快跑到洞口，但那平常轻松越过的距离却像天涯海角一样遥远。
腥味越来越熏，直钻鼻尖。
灵蛇已经几乎触及到他的脚跟。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拿出黑蛇果，把灵蛇吓跑。
但是……他根本没有那个东西。
都是自己的错，从听见大神说要找仙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打算隐瞒，根本没有打算接近飞扬谷，又怎幺会准备对付灵蛇的黑蛇果呢？
不过，葬身蛇腹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只要大神可以回到天上，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希望他平安。
外面绿草如茵的景色已经出现在眼前，圣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他跌了一下，猛地摔在地上。
暴怒的灵蛇飞扑上来，用蛇身把他紧紧缠起来，蛇头反扭过来，露出两根可怕的毒牙，对着圣使的肩膀狠狠一咬。
「啊啊——！」圣使发出一声惨叫。
叫声回荡在山洞里。
已经打开玉盒，刚刚吃下一颗补力仙丹，正打算吃掉另一颗回天丹的大神猛然一震！
「小巫师！」大神把手里的仙丹丢到一边，疯里似地往外跑。
冲到洞口，看见的一切几乎让他疯了！
「啊啊——！」圣使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回荡在山洞里。
已经打开玉盒，刚刚吃下一颗补力仙丹，正打算吃点另一颗回天丹的大神猛然一震！
「小巫师！」大神把手里的仙丹丢到一边，疯了似的往外跑。
冲到洞口，看见的一切几乎让他疯了！
纤弱的圣使被灵蛇用木桶粗的蛇身紧紧缠绕着，身上都是血，已经是奄奄一息……
「滚开！」大神怒吼一声，用指朝着灵蛇一指。
吃了补力仙丹后恢复神力的大神，略施法力就把灵蛇打得不轻，灵蛇嘶叫一声，狂逃而去。圣使被丢在冰冷的地上。
「小巫师！」大神扑上去，把圣使从地上抱起来，「你怎幺了？你说话啊！」
圣使虚弱的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肩膀上两个硕大的、被蛇牙撕扯出来的伤口，正泊泊流着血，血把圣使的衣服都给染红了，也染红了大神的双眼…。。
大神从来没有尝过这种锥心的心痛。
「你为什幺骗我？你为什幺骗我？！」大神悲痛地嘶吼。
已经昏迷的圣使，被晃的悠悠醒来。
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大神不在虚弱的俊脸，圣使露出浅浅的微笑。
太好了。
大神终于得到仙丹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你原谅我吗？」
「不原谅！死也不原谅！你明明说你有黑蛇果的，你为什幺骗我？为什幺？！」
圣使看着大神，这个可恶放纵的男人，竟然抱着自己……在哭吗？
虽然，对天上的神仙存有妄想是不堪的行为，但是自己的心……根本就无法隐瞒这份爱意……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千百年来……始终爱着你……
可是，你终归要回到天上去。
对不起，拖延了那幺久……差点害了你的性命……都是我太自私了……
「你为什幺骗我？你这个小骗子，你总是骗我，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大神眼眶含泪地大叫。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你会……原谅我吗？」
「不！你说什幺我都不原谅！怎幺可以这样？你明明没有黑蛇果！你骗我去拿仙丹，自己去送死！我一万个不原谅！」
圣使咳出一口血，眼神里还藏着笑意。
大神，孩子气的大神。
看见他恢复精神的样子，真让人高兴。
这样自己也就可以瞑目了……
反正他离开后，自己也是生不如死，能这样死在心爱的人怀里，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谁说你会死的？你死了我怎幺找你算账？
「可是……」
「不许可是！」大神用手掌按在圣使的肩膀上。
「不，你不可以……」明白到大神想干什幺，圣使挣扎起来。
「不许乱动！」大神神情坚决。
肩膀上有热热的暖流传过来，极大地舒缓了痛楚。
圣使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看过相关的典籍。
灵蛇是上天派来看守圣物的灵兽，毒液非同一般，必须中毒者自行疗治才可能获救。
也就是说，要治疗中了灵蛇毒的人，只能有某位神仙把自己的灵力输给中毒者，让中毒者拥有灵力。再自己为自己驱毒。
这对中毒者当然是很不错的事，但是救人的那一位就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灵力是每个神仙都珍视万分的珍贵东西，失去部分灵力，神仙需要花上百年的时间重新修炼，在修炼成功前都可能无法返回天宫。
「你……你会无法返回天宫的……」圣使愣愣地看着正在源源不断地将灵力传给自己的大神。
「对啊，我回不了家都是因为你，所以接下来的几百年你都要好好补偿本大神。」传输灵力让大神有点费力，但他还是露出了招牌的邪恶微笑。
圣使心脏砰地一跳。
「你不回家了？」
「有什幺办法？谁叫本大神遇到了一个喜欢骗人的小骗子，只好认栽，不过幸好，这小骗子的上下两张嘴，本大神都挺喜欢的。」
「你……你……」圣使红着脸。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时候还口没遮拦。
「哎，哎，不要乱动，再一会就好了。」
大神唯恐不够，特意多传了一点灵力过去，才收回手掌，盯着圣使肩膀的伤口看。
果然，接受到灵力的身体自行有了治愈功能，不一会，伤口渗出黑黑的毒汁，很快毒汁流完，被撕开的肌肉和皮肤奇迹似的缓缓愈合。
「哈，不愧是天生丽质的小美人，这幺快就全好了。」大神一见圣使痊愈，立即得意忘形，忍不住扑上去乱摸乱亲，「让我看看灵蛇有没有咬你的屁股。」
「你这大色魔！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下流的念头！」有了灵力的圣使身手比从前好多了，竟然推开了大神，露出认真的表情，「你真的不回天上了吗？
「都说了不回了啊。」
「那你的身体呢？会不会又恶化？」
「那个倒不会，我吃了补力仙丹。」大神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一句，「不过你还是要补偿我，我一天回不到天上，你一天就要在人间陪着我。」
「恩，我答应你」
「什幺？你答应？」居然这幺好商量？
大神惊喜得眼都直了。
圣使也很不好意思，好像，还是第一次这幺赤裸裸的表现自己对大神的「居心」。
「干嘛傻瓜一样瞪着我看？不想我陪着你，可以直说。」圣使瞪了一眼傻乎乎看着自己的大神。
「哈！你已经点头了，休想赖账！说过的话要算数，不许食言。」
提起不许食言，他们倒想起了那只雷臭虫，虽然呱噪，不过没有他帮忙一起翻山越岭。恐怕过来也不容易。
「怎幺不见臭虫？」
「不知道，刚刚他还在山洞里面的，不会吓晕了吧？」
「你已经答应收他为徒弟了，真的要教他飞天术吗？」
「我才不要浪费时间教他什幺飞天术，我还不如花时间教教你房中术好啦！」
「不可以这样，你是神仙，怎幺可以食言？」圣使一本正经的说。
「唉……」
想起所谓的诺言，大神就一脸郁闷，他怎幺知道雷臭虫可以追到他啊？
如果从此以后每天都被一只臭虫缠着，师傅师傅地叫个不停……
咦？有了！
大神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把回天丹给他吃不就行了？」
「什幺？」
「玉盒里面有两颗仙丹，补力仙丹本大神已经吃了，不过还有一颗回天丹，吃了可以回天庭的。反正本大神现在要重新在人间修炼灵力，现在也用不着，先飞他吃吧。正好，他是说了想去天庭逛逛吧？」
「他和你不同啊，他可是凡人，吃颗仙丹就可以直接上天庭吗？」
「当然不可以，吃仙丹之前，必须先练三年内功，否则……」
「师父！」大神还没有说完，雷满天神采奕奕地从山洞深处跑过来，「师父你吃了仙丹后跑的真快啊，你们是不是把灵蛇打跑了啊？太棒了，我还怕它躲在洞口等我出去呢。」
大神咳嗽一声，摆出师父的架子，「臭虫，啊不，雷徒弟啊，你师父，也就是本大神我决定对你好一点，送一颗仙丹给你吃……」
「多谢师父，我已经吃了。」
「什幺？你已经吃了？！」
「是啊，师父特意留在盒子里面的嘛，那不是给我吃，还给谁吃呢？徒弟非常明白师父你的一片情意，所以立刻就吃掉了啊。」
「这……这……」
「非常好吃呢，好像是巧克力的味道。」
「可是……你在吃回天丹之前，必须先……」
「先什幺？」
「先练三年内功。」
「为什幺啊？咦？嗯？啊——」雷满天忽然惊叫一声，低头往下看，「哇！我飘起来了！师父快看！我飘起来了！我成仙了！」
他本来就站在洞口，人一飘，顺势就飘出洞口，往上方徐徐升去。
圣使和大神抬头，看着他一边惊喜的怪叫，一边越升越高，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