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完名了。
时间不到中午,就可以开始正式上课。
没有新同学,大家都是每天眼睛瞪眼睛鼻孔对鼻孔,连相互眼皮上长了几根睫毛都心知肚明,压根没有新鲜感可言,再加上昨天晚上K歌欢聚了一场,所以直接逃过交头接耳桥段,进入死气沉沉的入定阶段。
女老师的高跟鞋声音往往是所有瞌睡儿童的噩梦,格外惊心动魄,不过也能恰到好处地提醒诸位是时候拉回沉浸于深渊之中的灵魂了。
班主任本来早就准备好了教案,打算给学生们一盆冷水泼下去回神,但教师群里面出现了一条紧急通知。
“如你们所愿,我们这节课不讲书上的,讲讲安全知识。”她把厚重的课本往讲台上一扔,半边胳膊就倚了上去,“有人最近看新闻吗?”
“看看看!好吃街那边死了个女的!”有人立马接下。
班主任:“嗯,怎么死的知道吗?”
这次底下鸦雀无声。
熊孩子们受当代各式各样地浮夸电视剧影响,只会把关注点放在“死没死”“杀人犯”和“犯罪现场”等带有刺激性质的字眼身上,脖子上顶着的脑袋就只有装饰作用,只负责尖叫和喊牛逼,丝毫不会去深究其由来。
顾迟把足人高的书往前一推,低头躲在后面问钟从余道:“诶,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钟从余没回答这个问题,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儿:“易七二今天没来吗?”
“易七二是谁?哦,你说那高个子女生啊。”顾迟偏头扫射了一圈,“嗯,好像真的没来。”
同时,也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蔓延上胸口,脑袋嗡嗡作响,顾迟差点以为又是酒劲儿上来了,可等了半天,没有等来那些晕头转向的闷,只有打心底的慌。
冬天天气干燥,正常情况下,男生没有女生那么会保养面板,大清早一盆冷水既方便,还提神醒脑,出门后被夹着刀子的风一吹,面板就以肌肉能感受到的速度龟裂。
顾迟用眼尾就看到了钟从余嘴角裂开的一条口子,里面渗出几滴鲜红色的血来,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顾迟没想太多,将就着趴着的姿势,直接伸手,用大拇指指肚帮他擦去那刺眼的红色。
一丝很弱的疼痛传来,钟从余略微提了提嘴角:“你!”
“别动。”顾迟的视线注视着他,“小余儿,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慌。”
这都快中午了,老师不可能没发现少了人,估计是易七二没法起床,然后请了假。
但这也太巧了吧。
班主任啰嗦了一遍安全法则,简述了一下案发现场——起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抢匪一时贪财,趁夜深地乱,想拦路抢劫一波解手头的急,可疯子遇上穷鬼,双方都没有好下场。倒是后面的内容停了有点让人作呕,抢匪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白白冒险还没捞头,既然没财,就劫色,把女人先糟蹋后杀了。
顾迟的眼皮这下跳得更重了。
“好了好了回神!”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拍拍手,“你们瞎起哄什么?又不是什么都市奇案,犯人已经抓走了,就是出事地点离学校近,让你们注意一下而已。来,现在把书翻到目录,我勾一下这学期的重点……”
这学期的学业更加重,顾迟在位置上坐着也更加无聊,连能陪他能日常唠嗑的王大串都杳无音讯了,顾迟干脆趴在课桌上出神。
钟从余上课的状态并不属于积极分子,可能是智商太过超标,他稍微分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剩下的注意力还可以去做一做其他科作业。
顾迟:“……”
虽然长得好看,但顾迟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怀疑人生了,他赶紧调整了一下视线,将目光落到了对面桌的学习委员身上。
相比钟从余,这家伙平时的表现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学霸,坐姿端正,上课举手回答问题,及时纠正老师口头错误,下课第一个冲去反应问题。
顾迟想了好一阵,终于想起来这家伙的名字——杨斌。
但不知怎的,自从班主任今天说了安全问题后,这杨斌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下意识地交叉着双手抠指甲,甚至还不抬头看黑板了。
下午放学,顾迟立马就拉着钟从余在半路上把人给堵了。
他做起这种事情来轻车熟路:“学委啊,别走啊,昨天都这么主动积极,今天怎么就见了我就跑啊?瞧,我把你们的班爸爸也带来了。”
杨斌是那种只敢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昨天是出于有目的性地在求钟从余,今天没事儿,就猥/琐了:“你们,你们要干嘛?”
顾迟一伸,抬抬下巴肆意钟从余跟着自己做,两人就把杨斌堵在中间。
顾迟逗着他挺开心的:“没大事儿,我想问问你关于那杀人犯……”
话音刚落,杨斌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从警惕变成了恐慌,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地呆滞片刻,说快哭出来都不为过,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爆发出来的大力,几乎是一巴掌推开顾迟后冲出去,然后跑了。
第30章 可乐 第十
杨斌是个很规范的好学生, 好到老师生气了大吼一声连头都不敢抬,不交作业会心慌愧疚一整天,除了有时候悄悄地在心底鄙视一下小顽劣们, 再也没有干过任何出格的事。
可他永远没有想到自己会逃课。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落荒而逃。
顾迟两个字就像是毒/品, 散发着那些所谓青春放荡的香味引诱你, 所以必须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拒绝到底, 千万不能与之为伍,否则就会堕落成一副狗嫌的邋遢模样。
而钟从余更值得叫人恶心, 大家明明在同一间教室学习,同样的老师,同样的课程,为什么你偏偏比我优秀这么多?为什么我还得费尽心思地讨好你?
杨斌并不承认所谓的天生差距。
两个让自己最讨厌的人凑在一起,又问出自己最害怕的问题, 这是一个怎样的感受?
他只能像封建时期裹脚小老太婆一样,揣着那么一两三分坚守在心中的过时原则, 用心肺肝去强行洗涤扭曲正确思想,不断自我催眠,最终投射出憎恨的目光,来唾弃这份不公平。
可哪怕是他躲着不找麻烦, 麻烦也会上前来鬼敲门。
杨斌想,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要找我。
顾迟对这只小个子学习委员的印象就停留在他上课跟个幼儿园小孩似的端坐画面,是天经地义地怕混账,吓一吓家底都能吐出来的人, 尽管今天出现了那么一丝反常, 但万万没想到会唱这么一出转折。
一瞬间,钟从余也愣在了原地。
顾迟站稳身形, 意料到事情不对,立马吼道:“追,追啊,这小子肯定知道什么!”
杨斌刚才只顾着斗牛似的一冲往前,没有考虑方向,也没有顾忌躲避障碍物,只是在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蹿,直接奔进了教学楼后面的死胡同——事实证明,过于挤压脑部发展的优等生普遍四肢“残缺”。
顾迟感觉他虽然腿短,但发起狠来频率还是挺快的,像只猴。
这一路的动作活像是在玩街头跑酷。
“我说。”顾迟堵在出口,撑着大腿喘气,“同学,你累吗?你跑什么啊?”
杨斌的眼神十分躲闪,努力地把身体往更加深的阴暗处挤去:“那你追我干嘛啊?”
顾迟:“我去你这锅!小余儿你看看这些臭不要脸的,都快赶上你了。学委,我说一句话你就跑,你是做贼心虚还是见我太帅啊?我不追一下都对不起广大正义观众啊!”
这句不着调的话大概是歪打正着,将杨斌某根紧绷在脑袋伸出的神经砰地一下敲中,只听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路过,我是真的路过……”
钟从余一口截断:“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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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的这口气时间花得很长,乍一看还会让人误以为就要这样背过去了,顾迟耐心有限,但看着钟从余那镇定的侧脸,难得一次叉着手地等了一番。
杨斌:“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背单词,也抄了近路,路过了那条小巷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现场,还有在一旁站着的易同学……”
“你们知道的,我一个人去哪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怕,我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我就想和她一起走,毕竟结伴安全,可谁知道我刚脱口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其他人听到了,他们也来了。”
其他人——说的就是那个杀人犯。
易七二刚打消上去瞧一瞧的念头,就被叫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声,可话音刚出口,就明白糟了!
被发现了!
“谁!?”
那传说中的爬墙鬼发出低吼,慌张且带着凶杀,紧接着,易七二和杨斌同时听到了女人的惨叫,有锋利刀刃割开肌肉组织混合划破空气的嗦嗦声,黏腻的液体喷洒在墙上,血腥味骤然发出,一个红着眼的男人跑了出来,像是要吃人。
“跑啊!”
易七二大吼一声,立马招呼着学委一起反方向逃命。
杨斌已经被吓得原地哆嗦了,唯一见过的重口味场面就是菜市场门口的杀鸡,还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骨头就先软了下来,抱着脑袋,里面不断重复着:“刚才是不是死了人?”“杀人犯?”
“救命啊!!!”
大概是因为红眼男人离易七二近一点,这才让胆小鬼保了命。
说到这里,杨斌已经快要哭出声了,他浑身颤唞着对顾迟道:“那个人就追着易同学去了……我后来没看见她……”
简直懦弱得可怕。
砰——!
顾迟直接迎面一个拳头砸过来,他属于能不动口就绝对要动手的型别,后者被打得有些视线发黑,鼻孔充血,还没来得及缓过气,就又被抓着领口拧了起来。
顾迟发狠说道:“行啊!自己扔下女生跑了,你还是男的吗?”
杨斌被顾迟这句话说哭了。
他之前不敢说,一是因为怕惹祸上身,遭受坏人同伙的恐吓,毕竟这种人渣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只小团体,二是因为他觉得马上就要高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说了又没法扭转结局,想方设法地避开询问,减少四周的关注度,把自己隐藏起来。
可纸包不住火。
“真他妈男人的丢脸,我应该当场扒了你,然后丢给那杀人犯玩!”
顾迟十分不理解他这想法,在他的意识里,小孩和女生都是应该被尊重和保护的物件,和自己同龄的兄弟是并肩作战的队友,遇见问题可以携手迎难而上,老爸那一类则可以随意坑,以按照一贯脾气,杨斌是逃不了一顿乱揍了,
杨斌还是缩着脖子哭鼻涕,想着自己这身板能挨到第几个拳头。
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