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有人不喝。欢呼声此起彼伏,碎纸片被撕成条状再撒向天空。
人潮拥挤在如此密闭的空间,现实世界被消遁在无边放纵内。
突然,他注意到有七八个人都朝着自己这边卡座走。
领头的是个和江浪霆一般高的男人,看面相挺嫩气,头发朝后抹了个大背头,还偏偏在黑西装外套了件令人窒息的皮毛背心,步伐走得气焰炽盛,像极了他在微博偶尔刷到快手视讯上的不知名铁子。
这群人走近了,领头的背心哥停下脚步,来了个潇洒华丽的转身。
“……”夏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傻了。
辛猎也傻了。
这人没站起来,也没迅速端起酒杯投入你来我往的战斗,就这么当着六七个兄弟的面盯着自己,眼睛忽闪忽闪的,口罩也没取。
“嗯……”辛猎被他看得害羞,一瞬间忘了代表江二哥面子的炫酷开场白。
反而是没见过这阵仗的夏烧先反应过来,“有事吗?”
“那个,”辛猎靠近他一点儿,压低嗓音说:“你是夏烧吧?”
夏烧点头,见被认出来了也懒得遮掩,稍稍把口罩往下拉一些,“嗯。”
“夏老师,我们老板认识你,还特别欣赏你。”
辛猎说完这句,回头拎一瓶百加得放在桌上,“但老板今天不在,所以我来跟你喝几杯。”
“……”
夏烧顿时像硌着了哪儿来路不明的石粒,难耐地在沙发上挪开半寸,不知道下一步作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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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的茫然很快替代了失落感。
夏烧不再去想“今夜老板不在”这个关键点,把重心放在眼前。他朝沙发边上挪座,想给辛猎带来的人让位置。辛猎毫不拘束,伸手拽住夏烧的胳膊,“夏老师,你坐着就行,我们都特别随意的,今天主要是陪你。”
“叫夏烧就行。”夏烧忍不住抗议。
“来来来,都往边儿上坐,”辛猎招呼其他人,抱怨一句:“音乐声也太大了。”
夏烧一听这句觉得好玩儿,哪有自己吐槽自己店的。
他没说话,端着酒杯任辛猎带来的人给自己倒酒。
众人先干了个见面杯,絮絮叨叨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什么“夏哥您叫我小陈就行”、“夏哥下回订台可以找我”等等,自我介绍一圈到最后,连“夏哥您玩儿了这处要转场找别的乐子都可以联络我”这种混账话都来了,辛猎听得像被什么呛住,猛咳一声,说人夏老师年纪小,别乱发言。
人多,场子干净,还全是统一着装的男性,夏烧这才把口罩扯下来了,喝酒也遮遮掩掩的喝。
辛猎倒没闲着,想方设法地和夏烧搭话。
他撞见过几次江二哥看直播,这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变活人,整得还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见“嫂子”的错觉,于是一边这么想,一边骂自己想象力太丰富。
“夏烧老师,”
辛猎坐到他身侧,抬起胳膊放在夏烧背后的沙发背上,“你有什么想玩的就说,他们摇骰子还挺厉害。或者说想换个什么玩法?多叫点人也行。”
不太懂这人为什么就不放弃“老师”这个想法,夏烧只得硬着头皮回:“嗯,暂时没有想玩的。”
辛猎反复确认:“真没?”
他才不信来了夜店还有不玩儿的人,那来这儿干嘛呢,坐着拿Kindle看励志类心灵鸡汤畅销书吗。
“没有。”
“有喜欢听的歌吗?”辛猎的嗓门儿大极了。
夏烧不知道是说单独去楼上开KTV的包间玩儿,还以为辛猎能一声令下让夜店dj把R&B换成民谣。
“不用了!”夏烧也大声回答。
“哦,好的,”辛猎讪讪道,“那我们先喝酒。”
十八岁就跟随江浪霆“闯荡”多年,辛猎什么客户都见过,酒也陪得千杯不醉,第一回 看到夏烧这样又乖又不肯走的。
他没法,也实在套不了近乎,气氛活跃不起来,干脆就近十个大男人正襟危坐在卡座上认真观看dj表演。
夏烧看大家的神色,想起自己身为小学生时每周一上午都会被集中在教室里看教育普及节目。
光坐着也不是事。
夏烧玩不动,没辙,其他的人便开始采用“带动战术”,大家你来我往就开始喝,辛猎心想夏烧说不定只是拘束,多喝两杯就好了。干主播的谁不能喝酒啊,平时公司与公司间的应酬想也不少,都是吃嘴巴这碗饭的,怎么那么安静?
夏烧倒没注意太多,只被第一杯百加得的烈劲薰得想眯眯眼。
他正恍惚时,瞥见场内入口处厚重的防寒空调门帘被一只手掀开。
那只手戴了摩托车手套。
随机,那只手臂缓缓放下,掌心藏进衣袖内。
江浪霆尽管埋着头,那张脸还是露了出来。
蓝色的射灯在场内“肆意妄为”,一抹光扑在男人脸上,照出清晰无比的五官。夏烧又想起“大海”这个词,鼻尖涌动的酒气如腥咸海浪,翻滚着将他吞没入海底。
江浪霆没多做停留,直接从入口通道朝场内b01区走。夏烧看他目光没挪开过这边,再三确认,江浪霆就是冲着自己这个“老板卡”来的。
哇,定了老板卡还真能见着老板。
爱情来得也太突然了。
“嗨,”夏烧拽一下辛猎的手肘,“嗨?”
辛猎正和另外一位男销售摇骰子,见夏烧拉拽自己,还笑着凑他耳边,朗声问道:“怎么了夏烧老师?”
“你们老板来了。”夏烧看江浪霆越走越近。
“什么?”辛猎发问。
“老板来了。”夏烧善意提醒。
“我听不清!”
辛猎是真没听清,但是又迫于听到夏烧到底在说什么,以至于江浪霆人都走到卡座面前了,辛猎丝毫没注意到,还在歪着头全神贯注地倾听。
江浪霆个儿高,一站到卡座桌子前,就挡住了dj台那边照过来的大部分彩色光线。
“江二哥来了。”
“boss来啦。”
“老板,老板。”
……
卡座上众人纷纷低语,全部“哗啦”一声站起来。辛猎等夏烧起身了才注意到,也红着脸一下起立站定,弯着眼冲江浪霆笑,“二,二哥……”
有几个销售是第一次见到老板,慑于气势太足,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都不怎么敢吭声。
正当大家都以为江浪霆开口第一句是打招呼时,江浪霆不但没拿酒杯起来,反而拨开挡在夏烧面前的一位销售。
他压低眉宇,语调好笑又好气:“你站起来干什么?”
江浪霆不笑还好,一笑就坏了,笑得夏烧没骨气地红脸,想好的开场白又全给忘了。
看周围人太多,江浪霆并没有做过多停留,只是站在人群中冲辛猎点了点,“辛猎你出来一下。”
他转身要走,眼神在夏烧身上落了一下。
“你们继续玩。”
说完,他又朝场外走了。
辛猎随着江浪霆一走,剩下陪夏烧玩儿的人也没那么高兴致了,偶尔与他搭搭话,碰几杯。
夏烧喝的基本都是饮料兑洋酒,度数不高,喝得也不急,所幸没有多上头。
“我去趟洗手间。”夏烧给旁边的人交代一声。
说完,他又说:“我真不需要人陪着玩,你们要做业绩,要陪其他客户就去陪吧,没关系的。”
MBAR整个店内部装修偏性冷淡,金属质感十足,卫生间光线十分昏暗。
夏烧上完厕所出来想洗把脸降降温,开了冷水龙头,再弯下腰,接了一捧清水就往脸上抹。
抹完脸,他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一头湿漉漉的碎发。
好奇又慌张的眼神。
镜子里,自己身边还有另一张脸。
那人正埋着头仔细清洗手上的污渍,并没有抬头看镜子。^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线^o^阅^o^读^o^网^o^友^o^整^o^理^o^上^o^传^o^
这张脸夏烧在贺情家见过。
是风堂。
完了。
要是被风堂看见,贺情肯定也会知道他单独来夜店玩儿了。
风堂还在洗,不走,夏烧不得不低头继续往脸上扑水。越扑他越无法淡定,水龙头内的水摸着冰凉,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快凉了。
MBAR空间做得够大,卫生间没什么人排队,整个外边儿洗手池旁就他们两个人。卫生间放的音乐更平缓,相较起来场内音响震动得厕所镜子都在晃悠。
他怎么还不走……
夏烧抹了抹脸,实在是腰酸。
风堂看旁边的人一直洗,烘干了手转过背来,善意提醒了一句:“你没事吧兄弟?”
没想到风堂这人会主动给“陌生人”搭话,夏烧从喉咙里蹦出一个个音节:“没,没事。”
在素人里,夏烧长得太好,绝对属于脸蛋让风堂过目不忘的型别。虽然说他没什么想法,但还是眼睛够尖,只一个匆匆的斜侧面就把夏烧认出来了。
风堂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夏烧?”
夏烧只得硬着头皮答:“风堂哥。”
“你来这儿干什么?”
“玩一下。”
“怎么没叫你哥,”风堂笑着,“他最近工作压力大,需要发泄。”
“我也就来看看。”夏烧说。
风堂继续抛问题过去:“你坐哪儿的?”
“v1卡。”夏烧答。
“原来是你啊,”风堂不绕他,说话直截了当的,“我和我们一群朋友聚会,本来想定你那个卡,结果人签酒的小哥说早就被预订了。”
“是啊。”
“你们几个啊?”
风堂扯了纸擦手,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夏烧脖颈侧边瞟,像想看到什么似的,“我们那也是超大卡,但莫名其妙来了十多个人,现在太挤。我过来喝一圈?”
“我马上要走了。”
“就坐坐。”
风堂笑着,没有人能拒绝。
夏烧没办法,只得带风堂去他的卡座看一眼。
果然,那些销售慑于“江二哥欣赏的朋友”和辛猎的要求,根本没走,就算夏烧赶人了也没走,一定要陪夏烧到出MBAR这金光闪闪的大门。
风堂盯他挺久,不说话。
临近一点,夜店二次开场时间快要到了。bgm越来越大,从天而降的led显示屏上的影音图案闪得天花乱坠。夏烧看那些图案在风堂那张脸上走得精彩纷呈,再瞧他若有所思的神色,还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搪塞。
眼下,说什么都不对。
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夏烧虽然身边来往交际不多,但头一次靠近如此具有纯粹意义上的“鲜活感”。
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无数影视剧、文学作品里面描写过的那些爱纵情声色的角色的集合体,热腾腾地就这么摆在眼前,横劈一道,涌动着朝他如瀑布倾泻,像拦不下的江水。
太过于直接、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