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深情可以转变得那么快,也只有薛西斯这种感情廉价的男人,才懂得欣赏这种一文不值的感情。
他是她的敌人,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
“巴兰,我真的没事。”
自从巴兰进到苏试的书房和他简单招呼后,就坐在桌边静静地凝视着苏试,难以察觉地打量着苏试的神色。
苏试不得不重新放下书本,转身看向巴兰。
巴兰穿着礼服,胸`前别著白玫瑰制作的襟花。
“如果你想要去看她的话……”
苏试摇头。
巴兰觉得自己提了一个蹩脚的提议,听起来就像是专门往伤口上撒盐的话,绝对可以被划入“低情商语录”的那一类——谁会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和别的男人结婚?
巴兰坐到苏试对面的椅子上,伸出双手拉住他的双手,握在手中,诚恳道:
“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那样当然很任性,缺席一个应该到场的婚礼,太过失礼,对于一个贵族来说是很不体面的行为。也许连阿托莎都会怪罪他。
但对巴兰来说,有些东西,再不挥霍,就来不及了。
巴兰小的时候,常常为了争一些在别的血族眼里看来不合规矩的东西而犯错。
洛兰-西西拉伯爵就对巴兰说:
“你应该尽可能地去追求自己最迫切想要的东西,而我会在你身后,等你回头,我才会给你我的建议。”
他知道和他在一起,会遭到整个血族的反对,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几百年的生命鸿沟……
巴兰从来没有学过妥协。
如果他不能用一生去爱他,那就努力地把一生的爱在一百年内交给他。
“我真的没关系,”
苏试反握了一下巴兰的手,微微一笑,
“等婚礼结束,就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可能爱已经结婚的人,即使演戏也不可能。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情难自禁。但对于他来说,不会。因为他是一个爱得很慢的人,可以随时中止自己的感情。
“那你会想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巴兰看着他,想要这么问:“你会……考虑我吗?”
但最终,他没有说,只是忍不住翘起唇角。
他知道,他说“一切都过去了”,那么这一切迟早都会过去。
他知道他喜欢女孩儿,但他可以等,慢慢地等。
“哆哆哆”,门口传来一道男声:“巴兰少爷?”
是马车司机在征询催促了。
“去吧。”苏试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巴兰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倾向他,给了他一个脸颊吻。
脸颊吻在梵派尔只是普通的见面礼仪,其实吻是虚吻,苏试虽然疑惑巴兰为什么以此来告别,不过也不以为意。
他不知道在血族的夫妻关系中,亲吻脸颊常被用来在卧室以外的非私密场合,表达爱意。
巴兰离开后不久,苏试便收到了一则简讯:
“今晚午夜,到城堡来……那个答案,我想亲口告诉你。”
发信人,薛西斯。
第七十三章 :宣誓(本卷正文完结))
婚礼在莉莉丝教堂举行。
该教堂属于绯色丽的公共产业, 但主要由薛西斯资助捐建而成。
教堂陈列的红木长椅璀璨如洗, 上面坐满了血族,通向神坛的大厅过道已经铺上了血红色的地毯。
空气里满是喜悦的音乐和鲜花的清芳。
戒童将戒指奉给充当司仪神父的尤迪特伯爵——阿托莎尤迪特的父亲。
这是一种象征,意味着即使在结婚以后, 父亲也仍然是女儿的保护人。
《婚礼进行曲》奏响[1], 镀金的大门敞开, 黑夜中显现出来人的轻灵轮廓。烛光在夜风中摇曳,厅内的光芒如难以捕捉的小鱼般游荡起来。
阿托莎挽着家族中的兄长踏上红毯, 向着高处的神坛走去。
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 长裙如云曳地, 轻透的头纱从双肩披落至地, 点缀满头纱、半透明的双袖和长裙的六芒星蕾丝上又点满透明的钻石……
此时她从幽暗中款款而来,昭晣璀璨,宛若带着万千星辰。
音乐声停止,阿托莎站到了薛西斯面前。
*
薛西斯城堡一片漆暗。
不少男仆被调到莉莉丝城堡维持婚礼,城堡内比往夜更寂静。
苏试站在花池大厅等候了片刻。
大厅中央的穹顶高而旷达,正中一面方型的六芒星玻璃罩, 玻璃罩顶开启后, 便清明地露出一片镂空, 将星辰的光芒洒下, 洒在正下方的顺着台阶向内嵌入的方形水池上。
池水在幽暗中如墨, 当夜风潜入大厅, 黑纱缭乱, 风在池水上留下银色的吻痕。洁白的水仙和脆嫩的浮萍, 一起浸润在月光中,淡淡地飘散出幽缓的清香。
花瓣落下水中,显得典雅又美丽。
苏试站在池岸边观赏那些花,他的倒影在花朵间显现。
突然,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被挤压的风让窗边的黑纱鼓动,水中的影像在这一瞬间碎裂。
苏试转过脸,黑纱渐渐垂落,逆光的人影使夜色更黑。
寒鸦般伫立,微微地驼着背,
他们如默片般寂静。
当他们站直脊背,抬高额头,像闪烁着地狱之火的血红的眼睛便炙透黑夜。
*
事后,只有花园里的园丁表示,在修剪花园里的玫瑰花时,曾听到城堡内传来一点碰撞的动静。
但作为一个室外工作人员,他并没有登堂入室的资格,他曾试图凝神听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分神让他剪断了一朵玫瑰。
他慌忙补救,等再聆听时,城堡已再次恢复平静。
薛西斯城堡历来治理严谨,连偷窃都罕有发生。
他便不再多想,以为那一夜的意外,只有一朵玫瑰的死亡。
*
苏试的小半截身子摔进了水池中。
台阶垫在肩背处,很不舒服,硌得有点疼。但他爬不起来,他试着抬起头,但又将脑袋枕入水中。
睁开眼睛,就是一方星空。
星辰落在他的眼睛里,比在夜空时还更闪亮。
他躺在水仙花之间,他的面容是英俊的,英俊得很平凡。
但平凡得很奇特。
当他空空荡荡地站在那里,并不叫人觉得好看得耀眼。
而当美丽的事物将他簇拥,却并不会将他淹没,反而显得他更美丽。
他吃力地抬起手,摸出怀中的怀表,怀表几乎掉进他的胸腔中。
他打开了全息光屏,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拨通一个号码。
嘟……嘟……嘟……
一秒又一秒地过去了,他望着空中的通讯萤幕,微微耸动的喉结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唇角却有一线鲜血滑下。
*
教堂里绿宝石烛台上闪着温暖的光,将在座的血族苍白的脸耀出金辉。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我愿意。”
“薛西斯公爵大人,您是否愿意承认接纳阿托莎为您的妻子吗尽你的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她保持贞洁吗?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
薛西斯停住了口。
他胸`前口袋里的怀表正在微不可觉地颤动着,提醒他有人来电。
他当然不会蠢到在婚礼的时候开着通讯功能,早就设定了“隔绝”模式。只有特设的人的来电,全息怀表才会发出提醒。
“公爵阁下?”尤迪特伯爵在一边发声问道。
“……”
阿托莎仍然维持着甜蜜的微笑,只是微微抬高纤眉露出一点困惑。
薛西斯只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凝滞了,又好像心跳正在变快。
——米诺知道他在这个时间结婚,他是想要破坏他的婚礼吗?
不,他不会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公爵大人。”尤迪特伯爵的声音变冷了。
阿托莎轻声道:“哈鲁……”
*
嘟……嘟……嘟……
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累。只是拿着一个小小的怀表,他都觉得那么累,萤幕上显示不过是过了一分钟,他却觉得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等得发困,想睡觉。
他放下了怀表,搁在胸`前,放下了疲惫的手。
他的手落在了水中。⑧思⑧兔⑧网⑧
他没有想过他会死。剧情进度是5/7,在余下的2/7的时间里,如果阿托莎能够争取到薛西斯50点好感度,他就会真的死去。
他曾经问过系统,当剧情结束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米诺的躯壳会变成什么样?
“米诺”会遭遇一场车祸,然后失忆,一切都会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
“他”还会是那个爱着阿托莎的男孩,也会忘记巴兰。
他想念巴兰了。
他的朋友那么少,却很快就要永别。
……轻微地尝到了人世间别离的滋味。
当他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胸`前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喂?”
苏试绽开微笑,双眼在星光下闪着动人的微光:
“你宣誓了吗?”
“……还没有。”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是血族,你会爱我吗?”
“……会。”
“就算我是男的,也会跟我结婚?”
“你在哪里?”
“回答我,我想知道答案。”
“我会。”
“会对我好,只对我好,没有别的什么人。”
“会。”
“也会每天回家,陪我吃晚饭,临睡前对我说:‘我爱你’?”
“好。”
“你会和我这样好一辈子吗?”
“嗯。”
苏试轻轻笑了一声:“你总是骗人。”
“之前答应你,和阿托莎结婚后就不找别的人是骗你的,现在没有骗你。”
苏试将手捂在心口的空荡处,他的心被挖走了。
他不知道它此刻会是什么感觉,眼泪滑出他的眼眶,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有时候,你会希望,自己和人相爱。
他笑着道:
“那我可以死心了。”
“米诺……”
“帮我告诉巴兰……”他的声音带上了点潮湿的气息,“‘当一颗星星黯淡的时候,另一颗星星会亮起来。’[2]”
薛西斯只是道:
“等我。”
苏试张口想说什么,喉中却涌出鲜血,他抬手挡住,他的袖子很快就被鲜血浸湿了。
怀表滑下濡湿的衣衫,“咚”的一声掉入池中,沉到底。
今晚的月亮像冬瓜那么大;
今晚的夜空被伤害。
裸体的风在纱帘后躲躲藏藏,
池水汨汨地将他吞咽,
他的脸比水仙花更洁白,
眼睛是两颗绿色的、疼痛的星。
他的伤口开出一百朵玫瑰,
空气里满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