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一声,一边试探着往前,一边迅速在脑子里收集关于时辙的回忆,连镯子都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才是真的?程翊可悲之下苦中作乐地想,今天恐怕是他遇到过最魔幻的一天了——世界上应该再找不到第二个需要向自己男朋友证明自己是自己的人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瞒了你什么吗?”程翊拿枪的手放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时辙,“本来想着在今天的事情结束以后再告诉你的,又担心会影响你高考,想着要不要瞒到你考完试……”
时辙的眉头越蹙越紧,不着痕迹地挣脱被身后人拽住的手臂。
“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证明我才是我了……”程翊余光却时刻汇集在他身后的人身上,那人掩在时辙身后,脸上凶相毕露,二人隔人对视的眼神中暗潮汹涌,程翊收回目光,目光凝在时辙脸上,沉吟片刻,低声开口,“我曾经跟你说,我是因为叔叔工作调动才转学过来,是骗你的。在老楼你遇到我来找我那次,我说我是个冒险主播,也是骗你的……还有前段时间,你帮我庆祝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假的。”
程翊浓密的眼睫微垂下来,掩住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下意识用握着枪的手去触碰左手腕上那个被自己体温暖热的银环。
他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银环光滑的表面,轻轻抿了抿嘴:“但是礼物你都送出去了,不会再要回去了吧?”
时辙的眼皮细微地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看着越靠越近的程翊,声音低沉:“程翊……”
那人见他靠近,抓起时辙的手臂,神色戒备,时辙下意识想要躲开他,却被他抓得更近了。
“我今年二十二岁,如果没有来柳城,现在应该在首都人民警察大学准备毕业论文——这也是我为什么之前想让你A市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说到最后,程翊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我跟你说了很多谎话……”
他愈是靠近,敛魂上发出的白光愈是明亮,他余光瞥见,心感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亮的光。敛魂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如同主人一样压抑了某种情绪,在沉默中慢慢累积,正在疯狂地寻找一个宣泄口。
时辙还挡在前面,他没有办法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控的可能。
“有些我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程翊的脚步在两人几米外的距离停了下来,“那天晚上,我生日那天,我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也是假的。”
那人站在时辙身后,一边拽着时辙向后退步,一边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地盯着不远处的程翊。
面前的两人明显已经靠近天台边沿,身后是上涌的滚滚浓烟,程翊强压住自己强烈的心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有点,是非常。”程翊说。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时辙的表情微怔,冷白的月光与乌泱泱的浓烟在他身前背后映出两道鲜明的色彩,程翊慢慢往前一步,朝他伸出手:“乖,过来。”
时辙挣开身旁人的手,那人脸色陡变,就在时辙抬脚朝他走来的瞬间,程翊在昏暗的视线中清楚地看到一道寒光闪过,那人几近惨白的脸上勾起一个阴阴的笑容,手中尖锐的匕首猛然朝时辙捅去。
程翊的瞳孔蓦然收缩,惊声大喊:“小心!”
时辙的反应很快,一个闪身躲开匕首,抓住那人的手臂,将他的胳膊绞在身后,头也不回地朝程翊喊:“开枪!”
程翊几乎是在他的话开口那一刹那,下意识将枪口对准那人的心脏,二话没说扣动扳机。
子弹从枪**出,泛着莹白的光芒,夜色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直线轨迹——子弹精准地嵌入目标心脏。
被时辙扣住那人面目狰狞地朝着程翊发出一声低吼,那道在心口骤亮的光芒迅速流淌进四肢百骸,白光愈渐强烈。
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眼前的世界从骤亮到陡暗,时辙的怀中已经空无一人。
程翊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他将仍在余震中的枪揣回后腰的枪套里,几步朝时辙跑去,贴进时辙怀里那一刻浑身像脱了力,双腿一软,险些原地跪下来。他的前额冷汗密布,张开嘴大口呼吸着,却因为呛了烟再度咳嗽起来。
“你他妈,咳咳……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原地不要动吗!”程翊气急,抬手一拳捶在时辙胸口上,“你乱跑什么啊……咳……害我这么担心你!”
时辙的神色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漠,程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满心气愤在刹那间褪了个干净,心里忐忑起来:“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时辙不语,垂着眼睛看着他,目光幽深,不见波澜。
程翊慌了神,连忙抬手讨好地揉了揉他的胸口:“是不是打疼了?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我错了哥哥……”
话还没说完,程翊的头皮一乍,冷汗倏然沁上了后背。
——时辙为什么,没有心跳?
程翊的手僵住,这才猛地意识过来,贴在后腰的敛魂不是余震,而是——这不是时辙。
在这个惊悚的想法冒出来的瞬间,程翊的手已经探向身后,却还是晚了一步。“时辙”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外套,狠拽一把,带着程翊向后仰身——
从天台翻出的那一刻,程翊连反应都还没来得及作,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句话。
合著我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是在浪费感情?
第94章
程翊时常在深夜将醒的时候体验坠落的感觉,四肢发沉,脑袋发飘,整个人被失重感包围,身体不停地往下坠,心脏像总是迟钝了半步,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所以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哪怕以后活不下去了,也千万别跳楼。
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程翊被人薅住衣领的时候,只觉得衣摆被扯起来,半截腰露在这样的寒夜里,凉飕飕的。
身体被迫摔过矮围墙,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涌来,程翊下意识地在空中捞了一把,竟在仓皇之下一把抓住了天台沿上那排不足一公分的铁护栏,紧接着身体重重地摔在炙热的外墙上。
刚刚擦着天台边那截围栏蹭过去的后腰处火辣辣地疼了一片,不知是擦伤了,还是被蔓延上来的大火烧灼的。程翊蹙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等他一口气吸进肺里,喉咙里一阵辛辣的刺痛,扑着热浪的乌烟裹着风腾腾上升,呛得他眼泪纵横,几乎睁不开眼睛。
耳边在风中呼呼燃烧的响声里夹杂着乍起乍落的爆裂声,遥遥听到教学楼方向传来的吵喊。程翊的呼吸逐渐变得艰难,他的喉咙细微艰缓地动了一下,脸颊被喷涌的热气蒸得滚烫,后背被一只坚固的大手牢牢攥住,拖着他下坠,程翊全凭借着本能死死抓住围栏,卫衣领口将他脖间勒出殷红的勒痕。
大脑缺乏氧气以及周身弥漫的黑雾使得他本就模糊的视线愈发暗淡下来,他隐约感觉手中紧抓的护栏轻微地摇晃了一下,风烟太大,程翊不住低咳,身体随着咳嗽时的抖动挂在外墙摇摇欲坠,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这栏杆是不是不符合规定?刚刚好像还看到栏杆上的斑斑锈迹,他会不会感染破伤风?
为什么会突然升起这么浓的烟,是楼下是着火了吗?队里那边情况怎么样?
晏向辰会不会生气?怪他又擅自脱离行动,把事情搞砸了?
……时辙那个混蛋到底跑哪儿去了?
程翊被烟熏得紧紧挤着眼睛,一边觉得自己也是个神人,命快都没了还有时间操别人的心。∞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抓着他的衣服拖他下坠的那东西爬上他的背,细长的胳膊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圈住他的腰,将整个身体攀附上来,如同一块冰冷坚硬的巨石压在他的背上。
太重了。
程翊出汗的掌心打滑,被身后那东西一压,险些脱手,好在体内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紧紧攀住天台边沿,才没能让自己就这么跟个鬼缠缠绵绵翩翩飞了。
身后的手在他脖子上越搂越紧,程翊被这条灵活光滑的手臂锁住咽喉,他的嗓音嘶哑得厉害:“你他妈……咳,是不是缺爱啊……咳咳……”
阴冷的吐息徐徐吹在他的耳鬓边,寒意沁入骨髓,纵使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仍是让程翊厌恶地偏头躲开。
冰凉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将他的头转向自己,一道轻细的女声在耳边咯咯地笑起来:“看来你真的不像我想象里那么无趣啊。”
程翊紧闭着酸痛难忍的双眼,咬牙切齿道:“……是要我说,谢谢吗?”
“不客气。”女声听上去十分愉悦,她压着程翊的肩膀,冰凉的手掌贴着程翊的胳膊游上去,搭在程翊攀在天台边缘的手背上。
“反正,你也没命活了。”
阴恻恻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程翊心中一惊,覆在手背上的手倏然发力,手指抠住程翊的指头朝外用力一掰,程翊早就耗尽了力气,全靠吊着一口气硬撑,这下算是彻底脱力,手指狠擦着粗砺的天台边沿剐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
“咣当——”
原本松动的护栏被彻底撞落下来,擦着程翊的额角划过,他灰蒙模糊的视线里糊上一层温热黏滑的红色稠液。程翊听到自己手腕处发出一声骨节错位的脆响,紧接着,难忍的剧痛顺着手腕蔓延上来,疼得他整条手臂瞬间没了直觉。
“抓住!”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程翊因气管中辛辣刺激的痛感而呼吸不畅,大脑持续处于缺氧状态使得他双眼眩晕,他抬起头,被烟雾刺激的无法抑制的泪水与不时流淌进眼中的粘稠血液混合在一起,他只能艰难万分地将眼睛眯出一道细缝,看向乌瘴笼罩之中,仍有皎月镶边的身影。
程翊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自己缺乏直觉的手腕上感受到时辙的紧张,时辙半个身子探向矮围墙外,双手死死拖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是程翊从未听过的慌乱,甚至连声线都稳不住:“抓紧我。”
程翊的另一条胳膊被背上趴着的女孩死死按住,女孩把头靠在程翊后颈,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呛人的浓烟像是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她抬起大大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时辙。
时辙颈侧青筋暴起,一手抓住程翊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抓住程翊右肩的衣服,他紧蹙的眉宇间透着严峻与强压之下的镇静,双手同时发力,拼尽全力才将人拉上来一些,一口气还没敢喘出,就被程翊背上的女孩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哈哈哈哈……”女孩恶作剧成功般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时辙紧咬着槽牙,用力再度将程翊往上拽,而程翊背上再度猛坠下的力道将他往前扽了过来。时辙的膝盖狠狠磕在围墙上,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