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漆。
对方怒气稍敛,转身回去看儿子,高压的一段时间终于暂停。
这一晚上既折腾又漫长。梁予辰楼上楼下的跑,交费、拿检查结果,凌晨一点叫了辆七座别克,将杨弘亮从急诊室一路背到车前,再三嘱咐司机路上小心,又承诺明天一早便去接他上早课,并且会跟学校沟通免去他这学期的课外时长。
一身疲惫地送走杨家一家,他一个晚上没能喝上一口水,临走时去了趟卫生间,在洗漱台用冷水洗了个脸,双手撑在台前久久没有说话。
纪潼就站在他身后,镜子印出一张无措的脸。
“哥……”他知道自己闯下了不小的祸。
从被喝令不要开口后他就一直安静,不敢再出声惹人烦。这回外人走了,他终于可以再度开口讲话。
“哥,你累不累?”
他试探着从后面抱住他哥的腰,要哥哥。
梁予辰一言不发地推开,他怔了一下,又凑上来抱住,小声撒娇:“哥,跟我说说话嘛,我知道错了。”
“你真的知道错了?”梁予辰声音疲惫,额前湿发滴着水。
“真的真的,”他在后面不住点头,眼睛透过镜子与哥哥对视,“我再也不敢在学校骑车了。”
至少未来一段时间他不敢再闯祸,的确知道怕了。
梁予辰终于不再推开他,转过身来,腰抵在水台边缘,一双眼晦暗深沉。
“不止这个。”他说,“不止这一件。”
纪潼面对面搂着他,因为心虚而格外亲暱,不解地看向他。
梁予辰说:“潼潼,你该长大了,哥哥不会永远随叫随到。”
纪潼怔忡片刻,将他的话理解为责备。
“为什么,你又不想理我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并不觉得已经严重到值得哥哥再一次跟他冷战。
梁予辰心硬又心软,对着他一双求饶的眼,再也说不出重话,伸手回抱:“我是你哥,不会不理你。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围着你转。”
纪潼只肯听前半句,扑到他身上,脸颊贴着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顿觉安定无比。
“什么你的生活我的生活,我们是一家人,上学回家都一起,分得开吗你说?你现在是我哥,七老八十了也是我哥,也得管着我让着我,这都是你自己说过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一家人,这三个字是梁予辰的命门。
他心血渐暖,下巴搁在纪潼头的都算话。”
卫生间灯光淡然,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两人就这样搂在一起,许久没说话,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才一声不响地分开。
医院附近不好打车,梁予辰也舍不得再叫专车,便带着纪潼先走出一条街。
太晚了,月光都显得倦,他浑身上下透着乏。也许每个人的耐心都有极限值,但显然现在他还没到达那条红线。
因为纪潼寸步不离跟着他。
“哥。”纪潼问,“你说世界上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兄弟么?”
梁予辰心中有鬼,困意瞬间被风吹散,望着地上几枚被人随意丢弃的烟蒂:“没觉得我们有什么特别。”
“不是特别。”纪潼觉得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轻摇袖口,“我是说我们的关系比一般亲兄弟还好。会不会其实是你投错胎了?也许本来就该我妈把你生出来。”
这样的话也只有他会说。
梁予辰心情好了些:“别瞎编排,我自己有妈。”
纪潼笑笑:“那,这件事你别跟我妈他们说,行么哥。”
他怕挨打。
“我知道。”
“医药费我改天还你。”
“不是说关系比一般兄弟还好么,”梁予辰侧过来看着他,“何必还,这笔钱我还拿得出来。”
纪潼吐了吐舌头。
又走了一段,两人停下来等车。纪潼又问:“哥,你明天真要去背那个杨同学?”
梁予辰两手抄在裤袋中,右手摩挲宿舍门钥匙:“答应了人家的事得做到,况且他一个人的确不方便。”
纪潼说:“知道了,那我给你们买早点,我也想尽一份力。”
表示自己的那份歉意。
车来了,梁予辰将他塞进后排:“师傅,去我定位的小区。”
纪潼扒拉车门:“你不回去?”
“我去学校住,”他说,“明天要早起,早点就不用你送了,帮我多收拾几件衣服带回学校,未来一段时间我不回家了。”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夜间的计程车开得快,路上畅通无阻。纪潼在行驶的车里转过身去扒着后座看梁予辰的侧影,发现他哥一步也没挪动,像颗树一样长在那儿。
后来渐渐远了,看不见了。他回身坐好,心中却异样,总觉得他哥跟来医院时相比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是那提蔷薇。或许落在走廊,或许落在病房,丢掉了,很难再找回来。
第36章 你硌着我了
第二天一早纪潼还是险些没起来,好在闹钟提前定了三个,总算最后没误事。
从食堂买了早点冲到宿舍楼,他哥正好把人从厅上背下来。
一共不到十级台阶,梁予辰左手扶着不锈钢栏杆,右手扶着杨弘亮的背,为了稳当走得很慢,看起来有些吃力,至少比揹他的时候费劲得多。
纪潼冲过去喘着:“哥。”又赶紧把人从他背上扶下来,“杨同学,我是来给你们送早餐的,今天好点儿了吗?”
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客气懂事。
杨弘亮架着梁予辰的肩蹦了一小步才站稳:“算好点儿了吧,没昨天疼了。早餐你哥挺早就送过来了。”
仍旧一副不太满意他的模样。
纪潼望望手上的包子,又看向他哥:“你们都吃过了?”
“帮我扶住他。”梁予辰没答他,将人送到他手里,推来一辆自行车,跨上,示意他将人扶上后座。
纪潼诧异:“你还要骑车?”
“逸夫楼挺远我背不了,搀他走过去他又遭罪,坐我后座轻松点儿,抱稳我就行。”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人扶稳做好。
梁予辰向后瞥去:“抱住我的腰,脚抬起来。”
杨弘亮一一照办。
稳当坐好后梁予辰转身交待:“潼潼,你上楼吧,我送完他就去上课。”
纪潼抿着唇点了点头,不放心,又将手里的包子跟豆浆挂到车把上。
“不甜的。”他说,“我没让老板搁糖。”
杨弘亮的目光奇怪地在两人之间打量。
梁予辰没拒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真吃过了。”
说完脚上一蹬,自行车骑了出去。
就这样,纪潼顶着被揉乱的发,在原地看着他哥骑车的背影,看着被自己撞伤的杨弘亮抬着石膏脚抱着他哥的腰。
如果杨弘亮不体谅,双手抱得太紧,他哥应该会很热,还会不舒服。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他哥的腰最怕痒。
那豆浆呢,骑热了还会愿意喝吗,早知道就买凉的了。
他收回目光,回到宿舍一头扑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心里除了内疚就只剩后悔。
再也不想让哥哥载别人。△思△兔△网△
接下来这段时间梁予辰很忙,见他的时候更少。直到一个半月后,秋天都来了,杨弘亮重新活蹦乱跳,他才再次在家里见到瘦了许多的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纪潼觉得梁予辰对他的态度变了。
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纯粹的没时间。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天天慢慢淡了下来,不像之前打得那么火热。
他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能认为是自己太过任性,令哥哥失望。
周末两人难得都在家,胡艾华做了一桌子菜给他们打牙祭,又是烧牛腩又是烤鸡翅,全是大肉大荤。
席间纪潼难得话少,闷头端着碗没怎么开口。梁予辰坐在他身边,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人今天更加沉默。
当妈的以为两兄弟又闹了别扭,刻意找话题活跃气氛,没想到点了炮。
“儿啊,我听同事说,研究生都要求有社会实践经历,你实习单位找好了吗?”
“没有。”梁予辰慢慢收了筷子,“不着急。”
听着不想深谈,不像他平时对学业的认真态度。
纪潼侧目,还没来得及关心一句,对面的梁长磊却将碗重重一搁,忽然发难:“早叫你别净想着挣钱挣钱,咱们家难道穷得连供你读书的钱都不够?!好好的实习摆到你面前都不肯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很少听后爸发这么重的火,纪潼慌张地看了看他,又看向旁边的梁予辰,问:“哥,什么实习,很重要吗?”
梁长磊鼻间喷出粗气:“他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份领事馆实习,多好的机会?人家盼都盼不来。本来说上个月就要去的,谁知道又突然说去不了了!”
纪潼闻言一怔。
“消消气消消气。”胡艾华把碗捧起来,送到老伴面前,“碗又没做错摔碗做什么?予辰这么大的人了,兴许有自己的打算。”
“你说说你的打算?”梁长磊气显然没那么容易消气,“实习为什么不去?”
“没时间。”梁予辰淡淡道,“跟你说过了,功课忙,况且领事馆实习没有工资。”
多余的不肯解释。
梁长磊气得耸然站起,转身前突然发难,拿筷子狠抽儿子左臂:“不识好歹!”
细长的竹筷鞭在肉上,梁予辰眼也没眨,只闷哼一声。
他爸是心疼难得的机会,也气恼与儿子不再贴心。以往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时,梁予辰做任何事都是有商有量,不会像现在这样言辞模糊。一个多月前儿子跟他说要去领事馆实习时,分明神采飞扬,怎么到后来说不去就不去了?
突如其来的教训让纪潼心惊肉跳,双手扑过去握紧了梁长磊手中的筷子:“梁叔叔!”
生怕他再多抽一下。
胡艾华哎哟一声,同样吓了一跳,好说歹说才将丈夫拖进房间。
殷红几条血印慢慢浮现在面板上,像粗绳勒久了留下的伤。
纪潼双手按在他膝盖上,凝眸看着那伤口,急切问:“哥,疼不疼?”
梁予辰说:“去屋里给我拿片酒精。”
他便忙不迭起身,去房间里翻找没用完的酒精棉片,又拿了一包绷带纱布。其实又没流血,这些东西哪里用得上。
再回餐厅时胡艾华已经独自坐回桌边,跟梁予辰小声说着话,戴了戒指的手时不时轻推他的膝。
他听见梁予辰说:“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过去。”
纪潼坐回原位,将酒精棉片递给他哥:“去哪儿?”胡艾华看着他敲了敲碗:“吃饭。”
牛腩渐凉,鸡翅变冷,一切食之无味,饭桌上只有咀嚼声。
那片酒精梁予辰没用,像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