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告诉他,第一次听见他叫床的声音,你就决定要让他一辈子这样叫下去。
你忘记了问题,其实你们之间总是这样。他喜欢制造问题,像个哲学家一样,即使看到红绿灯,也会思考为什么中间那颗不是蓝的。而你负责让他忘记问题,用尽各种手段,你相信问题从来不是用来解答的,而是用来遗忘的。
就像你总是忘记你其实很喜欢他,喜欢到曾经连自己都抛弃。
你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看着属于自己的一部份,进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你就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人就是你,他的每一部份都属于你,他就是你。
即使你心里明白,人不可能真正属于另一个人,或变成另一个人。
他开始哭,每次做爱他都会哭。而且是像孩子一样地大哭,你一开始很惊慌,以为是不是身为情人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你才发现,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哭,就像有些人喜欢披萨配蛋塔一样,他觉得人类做爱就是要哭。
哭,大声地哭,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用眼泪哭出来。直到视线都模糊了,声音也哑了,然后通常他才会高潮。
你把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发泄的精液送进他的体内,他也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你拔出阴茎的时候,他的穴口也跟着淌下白色的体液,就像后面也在掉泪一样。
「我……怎么能……因为有趣……和你做爱?」
看着你好像还想再一次的样子,他总算妥协了。你于是用正面拥着他,看着他累极了的侧脸,斜依你的肩头喘息。「为什么不可以?」你吻着他的脸。
「因为人的一生,太容易无聊了。」
「容易无聊?」
「如果……如果觉得和谁做爱,和谁保持亲密关系,和谁过一生很有趣,那就分不开了,永远也分不开了,但是总有一天会分开的呀……就好像觉得对发票这件事很有趣一样,就算知道永远不会中奖,也还是会像着魔一样地每个月都去收集,都去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完全听不懂。」你笑了。
「啊啊,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不可以变有趣!你也不可以觉得我很有趣。」
「我不觉得你有趣。」你诚实地说。
「我只觉得你可恶。」
「哪里可恶?」你看着他睁圆了眼。
你想了一下,想了很久。「我忘记了。」
他逼问你,但你实在不记得了。问到最后,终于你们相拥,在地板上横躺,看着西斜的落日,用舌头夺去彼此问问题的机会。
你还记得,最后你放开他时,他用足趾夹起沙发上一张遗漏的发票。
「啊,中了。」他看着发票上的数字说。
到最后你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说你无趣。你也不懂,为什么你不能觉得他有趣。
直到去年,你在家门前的马路上发现他被车碾过的尸体时,你还是不懂。你只忽然发现,原来人在最亲密的时候,竟会感受到一股最深沉的孤独。
「小雨,你说的对,那些事情真的很无趣呢。」
很无趣、很无趣、很无趣、很无趣……然后就这样过了一生。
你这么想着那个无趣的男人,而后渐渐地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