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霉,一连两个徒弟都这般叫人不省心。
“哎,这柳彻寒也真是的,自己不老实待着,竟然还敢动歪心思。”
“就是,玉琅长老这种一表人才,怎么会有这种徒弟?”
一旁妇人立马应和道。
虽不知道庄子里传的那些是真是假,但今日一睹玉琅芳容,便打心底里信了那些话。
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臭被吊于大殿之上。
一个端庄秀雅衣冠楚楚立于大殿之前。
该信谁,这不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吗?
这人啊,就爱相信自己眼前见的。
“琉山雪潭玉琅长老门下前弟子柳彻寒,因心中尚存恶念邪欲,被玉琅长老赶出去,心生妒忌,心思歹毒,在沐川城内杀害同门师弟,深夜潜进长老房间动杀欲,罪恶滔天不知悔改,今辰时行潭中道规,剔其肋骨,断其仙根,永世不得踏入修真界!”
玉琅长老身旁一弟子将柳彻寒罪行一一昭告天下,字字戳心戳肺,说到柳彻寒脸上,底下弟子们脸上也都是难堪模样,但却没人敢有大动作,皆是整齐立好。
可殿外那些个乡野粗夫可就没那么淡定从容了。
本来传的只是他心中气愤欲害其师父,谁知竟然早就被琉山雪潭赶出去了!竟还心狠手辣的杀害同门师弟!
简直丧心病狂,活脱脱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呸,这种东西就该死!”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句,一时间引得无数人跟着大声附和。
“杀了他!”
“杀!只剔他几根肋骨都便宜他了。”
这些人还想冲进来,捡起地上的冰碴子就朝柳彻寒扔过去。
几个弟子见状立刻拦住,安抚住这群躁动的村民。
而玉琅长老从出现,便连只言片语都不曾讲过。
眼见旭日东升,时辰到了。
玉琅一拂衣袖,便飞至柳彻寒身前,垂眸看向这个被他废断手脚,吊在半空的徒弟,眼中连一丝不舍都不曾有。
“时辰到了,寒儿,你可曾后悔?”玉琅长老声音不大,轻飘如浮萍,却回荡在整个昆仑山顶,凄冷阴森如同秃鹫低鸣盘旋。
垂下的头颅这才吃力抬起,微风吹起他遮面的乱发,露出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模糊的已经看不出容貌,可那双微挑凤眼却漆黑倔强,颤唞着唇咬牙切齿自嘲道:“后悔啊......当然后悔......后悔没能杀了你!给我师兄报仇!”
他的话不像玉琅那样,传不到千里外,只能他们两人听得见。
玉琅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挑起眉,嘴角抽搐几许,抬手召出一把弯刀。
阳光照射于银刀之上,泛出刺眼的光。
这种刀是琉山雪潭仅有的,专门用来惩戒罪无可恕的门下弟子,如同镰刀割麦一般,只不过要比镰刀锋利太多,不管是多厚的皮肉只要一刀下去,便能轻易化作肉沫,继而勾住一根肋骨狠狠拔出,眨眼工夫便能将一根肋骨取出。
不再给柳彻寒一丝喘熄的时间,他手握尖刀便无情的刺入柳彻寒的左腹,速度之快,就连下面观看的人这口冷气还没吸进,便见他将弯刀拔出,伴随一声剧烈的碎骨之声,一根细长的肋骨被尖刀带出,喷出一地鲜血,满是模糊血肉的肋骨被玉琅扔在大殿前的冰玉地上,未等柳彻寒回神,众目睽睽之下便又是一刀刺入。
“啊——!”
再也憋不住,下唇被他自己咬的稀烂,一声难忍的尖叫响彻昆仑山颠。
只不过这次不如上次利索,玉琅拔刀的手要慢上许多,在腹中来回搅浑翻滚,冷眼瞧着柳彻寒惨白流汗的一张脸,眼底闪过一丝血腥杀欲。
紧接着刀被拔出,又是一根肋骨落在地上。
他身上的青衣已无一处能看出原来的颜色,除去猩红,便只有污黑,鲜血顺着左腹大敞的洞不止的往下流,一滴一滴连城一块水柱从半空流下,滴在大殿之前,汇成一滩血水,在洁白无瑕的冰玉地上尤为刺目。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冰冷寒流顺着空荡荡的伤口往里钻,激得柳彻寒浑身发颤。
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耳边叫骂声越来越模糊,疼痛麻痹他所有的神经,腹部已然没了知觉。
又是一刀......
第几刀了?
怎么还没结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太多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剔完吗......
模糊之中,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师兄,那是他们初见的时候——
自己趴在雪地里,又冷又饿,没人愿意帮他,他醒过来便是自己一个人,无父无母,以为自己肯定撑不过去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呼唤将他吵醒。
“你怎么在这里睡了?冰天雪地的不冻死你就怪了。”
那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温暖宽敞的房间里。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暖和。
冻僵的身子被暖回来,睁开眼到处打量着,却听见有人从门外进来。
是个少年,青春年少,比他要大许多。
少年见他醒了,便将热水盆放下,坐到他身边,仔细瞧了瞧他的身子,发现冻僵的全都暖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饿了吗?我煮了点稀粥,要不要喝点?”
少年生了对剑眉,右眉还是个断眉,眼睛亮而黑,眉眼间透出一股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来。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人,摇摇头。
“那你可有家人?叫什么?家住哪?你怎么会自己躺在雪地里?”少年一口气问了好几个。
问的他直摇头。
“你不会说话?”少年见他不张口,便问道。
他依旧摇头。
“既然会说话那怎么不说呢?”少年道:“我叫柳千山,这里是琉山雪潭,我是玉琅长老门下的大弟子。”
他听的似懂非懂,点点头。
“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把他问愣了。
他叫什么?
自睁开眼,他就从没想过,他叫什么......
“我......我没名字......”他答道。
“没名字?”少年显然不相信,质疑道:“哪有人没名字的?你家人没给你取?”
他摇摇头,垂下眸子,声音更小:“我没家人,一直,一直都是只有我一个人。”
柳千山这回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说错话,戳到人家痛处了,连忙安慰道:“你别难过,我家也就剩我一个人了,从此以后你就待在这,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给师父说说,说你是我遗失多年的远房表弟,到时候我就是你表哥......和师兄了。”
他拍拍胸脯,保证道。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还能遇到这样真心待自己的人。
“那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柳千山手指摩挲着下巴,专注的思考着。
发现他时,冰天雪地,彻寒彻骨。
“不如就叫你柳彻寒,怎么样?”柳千山兴奋道。
看着眼前少年明亮的双眼,柳彻寒眼尾泛起淡红,被暖回来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他有名字了......有家了......有亲人了......
以往不敢奢求只能远远瞧着别人的一切,他如今都有了......
柳彻寒弯起嘴,重重的点点头,重复道:“柳彻寒......我叫柳彻寒......”
时光荏苒,两人渐渐长大了,柳彻寒对玉琅长老的了解并不多,说实话,他其实挺害怕这个师父的,听说当年玉琅长老不愿收下他,还是柳千山求的情,耍泼无赖都做了,最后师父无法,便答应他。
可柳彻寒除了柳千山,观中其他人,他都懒得接触,不过有柳千山宠着,他这个人越来越皮,瓦子玩乐一样都没落下。
本已经习惯了这种恣意生活,可慢慢的,他发现柳千山变了,不知从何时起,师兄不再愿意回寒潭来,更愿意在外面漂泊。↙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最后一次回来时,竟已经是告别了,先是拜别玉琅,便来找他。
柳彻寒已经许久未见柳千山,见人便把他拉到屋檐上喝酒。
那晚的月亮异常的亮,圆的可怕,嵌在浓稠深夜里,诡异神秘。
“彻寒,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该将你带进来。”柳千山喝醉了,抬首望向明月,喃喃道。
“什么?你说什么呢柳千山?”柳彻寒笑吟吟的,没懂他的话,以为师兄又在耍自己。
可柳千山眉眼里早就没了那些意气风发,蒙上一层灰蒙蒙的惨淡。
“彻寒,听师兄的话,离开这里,不论去哪,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柳千山说完便昏睡过去,再没了动静。
第二日在屋檐上醒来,柳千山已经走了,只剩柳彻寒一人。
再后来,他才知道,师兄已经死了,据说被妖物吃了心脏,而那夜,竟成了两人的诀别。
那时的他还不懂柳千山说的最后一句话,可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
师兄肯定早就发现了玉琅的秘密,想要杀他,却惨死在他手中。
如今......自己也要走柳千山的路了。
弯刀再一次捅进,柳彻寒闭上眼,嘴角卷起。
师兄......我来找你了......
“住手!”一阵怒吼自天而降,只见一藏青色身影拦在柳彻寒身前,一袭白衣将捆绑他的锁链砍断,将如同烂泥的他抱在怀中。
是谁......
双眼被汗水血泪模糊,看不清那人样貌,可耳边却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谁给的你们胆子,敢动本仙徒弟?”
“敢碰我师弟,你们这是找死!”
苏忘离将人抱在怀里,景湛护在两人身前,立于半空中,直勾勾瞪住玉琅。
第六十六章 仙君与玉琅
“师......师......”
柳彻寒心中不确定, 便铆足力气要去喊苏忘离。
“好了,别说话了, 我带你回去。”苏忘离止住柳彻寒不停往外涌血的伤口,又在其眉间轻点一下,便见一缕蓝光浮现,柳彻寒紧蹙的双眉展开, 昏过去。
四人浮于半空之中,底下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弟子们纷纷拔剑朝天,领头的弟子朝两人大喊道:“何人竟敢如此胆大, 来管我们琉山雪潭的事!”
玉琅手握弯刀还在不断向下滴血, 只见他不嫌脏的将弯刀收起,双手负于身后, 冷眼瞧向这两个不速之客。
“谁愿意管你们这破道馆的事!柳彻寒早就归于我师父门下,倒是你们这些人, 随便剔别家弟子的肋骨,这事,要怎么算?”
景湛怒吼道,召出念君于半空中猛地一甩,激出层层猩红闪电, 噼里啪啦作响。
见到景湛手中之物, 玉琅眉头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冷眼道:“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