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忠勇侯府给出的说法是不懂事的丫鬟冲撞了安娴钰,冬天路滑不慎跌了一跤,便小产了。
安长卿却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面色蜡黄,身上没有几两r_ou_,瘦得皮包骨头,他光是看着都心疼,想也知道安娴钰在忠勇侯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后来他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吴隽书早有个极宠爱的外室,因为出身低贱当不得正妻。这才娶了安娴钰,安娴钰嫁过去没多久,那外室就被抬进了门。进门后外室仗着宠爱越发猖狂,根本不把嫡妻放在眼中。甚至就连安娴钰小产血崩而亡,也是外室的手笔。
安娴钰性格绵软柔顺,不讨夫君喜欢又不会争宠,在忠勇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但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对母亲或者对他哭诉过。直到她死后,安长卿才知晓她受的委屈。
只是斯人已逝,安长卿又人微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吴隽书把妾室扶正,连给妹妹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是后来萧止戈登基后,忠勇侯触怒天颜,被判了满门抄斩,这家人才算遭了报应。
安长卿那时听闻萧止戈斩了忠勇侯满门,还高兴了许久。
要他说,忠勇侯府就跟安家人一样,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没有一个好人。
上一世安娴钰枉死,他们保下了真凶,推了一个丫鬟出来顶罪。这一世,他却不打算再让安娴钰进这个火坑了。甚至连带着前世的账,也要一并算了。
他略想了想,心中便已有了主意。他看了一眼脸泛红霞的安娴钰,觉得自己还是提前透个底好,免得后面事发退婚,安娴钰还要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渣伤心。
心里斟酌了一下,安长卿便道:“这门亲事还是再等等。我听说……吴隽书的名声不太好。”
余氏疑惑:“怎么会?我还特地叫安福去打听过,吴隽书房里没有放通房,平日里连花街柳巷都不去,只一心向着仕途。听说忠勇侯府的家风也十分整肃。”
“我不放心,叫王爷帮我查了查。”安长卿心虚的瞥一眼萧止戈,硬着头皮扯谎:“结果查到吴隽书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两人经常私会,感情十分好。我怕钰儿嫁过去后受委屈。”
不是他非要扯萧止戈这面大旗,实在吴隽书装的太好也藏得太好,如果不是他曾经亲眼见过吴家人的真实嘴脸,他也不会相信,百姓口中家风清明的忠勇侯府,会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而吴隽书更是宠妾灭妻,丝毫不顾念结发之妻。
如果说这都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母亲肯定还会有疑问,但如果说是萧止戈查出来的就不一样了。
果然,余氏的眉头狠狠皱起来:“当真是这样?可婚期已经定了,要是退婚,你父亲肯定不答应……”
陪坐在她身侧的安娴钰脸上红霞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手指紧紧绞着手帕,却最终垂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办法。”安长卿安抚地看向安娴钰,道:“我绝对不会让钰儿嫁进忠勇侯府受委屈。”
余氏还想说什么,待看到安长卿笃定的神情时,又咽了下去。她感慨的摸了摸安长卿的头:“喏喏也长大了,能护着妹妹了。”
安长卿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和妹妹。”
余氏欣慰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母子俩分开时,都微微红了眼眶。安长卿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如今安娴钰的婚事更为要紧,便暂时压了下去。
临走前,安长卿将赵石留了下来。
面对余氏疑惑的眼神,安长卿想了想,还是把遇到安长齐的事简单说了说。安长齐断了一只手一条腿还绝了子孙,安知守夫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不敢找萧止戈和他的麻烦,极有可能会转头报复在相府无依无靠的余氏。
有赵石在,至少两人的安全有了保障。
告别余氏后,安长卿便和萧止戈一起往前院去。两人并肩行了半路,萧止戈都没有出声,安长卿有些忐忑的用眼风去瞟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道:“你不准备问我吗?”
萧止戈顺势停下来,眉头微挑:“问什么?”
安长卿嗫嚅:“查吴隽书的事,还有赵石。”
他当然不可能让萧止戈帮他去查吴隽书,事实上昨天晚上两人才算和好了,就算要查,时间也来不及。
“我再给拨你几个人,忠勇侯府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萧止戈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教导道:“打蛇打七寸,吴隽书的后盾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也不会伤筋动骨。”
安长卿诧异望着他。
萧止戈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包裹着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至于赵石,人给你了,不用再过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老师(满足):喏喏好乖。
第9章
安长卿被他牵着往前走,男人步伐不紧不慢,身躯高大,脊梁挺直,锋利的如同他背后的那杆长枪一般。当他站在你身侧时,不需任何动作或言语,就已经让人拥有无与伦比的安稳感。
走出两步,安长卿又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护着我?”
“当然。”萧止戈不解地看他一眼,理所应当道:“你是我的王妃。”
说这话时,男人的表情是一贯的严肃认真,眉眼间的疑惑仿佛在问“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安长卿抿唇偷偷笑了,拉着他往另一条道走去:“先不回去,再陪我去一趟西院。”
萧止戈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步伐却紧紧跟上了他。
安府是五进的宅子,老太君住中间的正院。安家话事权最大的安知恪和安知守则分别住东院和西院。安长卿带着萧止戈穿过抄手游廊,又穿过一扇垂花门,才到了西院。
西院正热闹着。下人们端着一盆盆的热水跑进跑出,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哀嚎惨叫和阵阵嚎啕哭声。
安长卿和萧止戈进来时,下人们都顿了顿,接着便想起什么一般,脸色惨白地避开他们进了屋。倒是有个穿着打扮十分j-i,ng细的丫鬟满脸怒容瞪着安长卿,嘴巴蠕动半晌,最终也没敢说什么,狠狠一跺脚就推开身边的人进了屋。
“那是安长齐的通房翡翠。”安长卿告状道:“后来安长齐针对我的招数都是她想出来的。”
翡翠大概是察觉了安长齐的心思,看他非常不顺眼,明面上给安长齐出主意逼他就范,暗地里却会找一切机会羞辱他。那时候他年纪小性子又软和,吃了亏只能暗暗委屈生气,毫无办法。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有人会给他撑腰。
少年的声音三分抱怨两分娇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萧止戈,像个受了委屈跟家里大人告状的小崽子,萧止戈被他看得心肠都软下来,忍不住轻轻摩挲包裹在掌心的手指,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她是安知恪的人。”
“!!!”安长卿眼睛睁的更大,满是惊讶。
这里毕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萧止戈点到即止:“她是颗很好的棋子,用的好了,不仅能要安长齐的命,还能让安知恪兄弟离心。”
安长卿面露疑惑,一时却没有想通关窍,不解地看他:“怎么用?”
“自己想。”萧止戈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跟他一同往厢房走。安长卿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怒喝迫住了脚步。↑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你还敢来!”安知守的正妻孙氏高亢尖叫一声就朝安长卿扑过来:“小贱人!你勾引长齐还不够,还害他如此,我要你偿命!”
安长卿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妇人尖锐的指甲戳到眼睛,却见身侧萧止戈反应迅速一脚将人踹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沉重的花梨木圈椅上。
萧止戈面带怒色,沉声喝道:“王妃归宁之日,安长齐不尊礼数出言不逊,本王断他一手一脚已是仁慈,若不是王妃求情,你们以为他安有命在?!”y-in鸷目光扫过鬓发散乱的孙氏,萧止戈冷声质问:“还是孙夫人觉得……这惩罚轻了?”
刚被扶起来的孙氏腿一软,又重重跪在了地上。安知守也惶恐跪下:“贱内愚昧,又爱子心切,无意不敬王妃,还请王爷赎罪。”
萧止戈没有理会下跪的两人,面目冷凝看向安知恪:“相国也别整日忙碌朝政,这家风也该整顿整顿了,否则迟早惹下大祸累及全家。”
安知恪脸皮抽了抽,拱手躬身:“王爷教训的是。”说完又看向安长卿,眉目间不喜之色更浓,但顾忌着身侧虎视眈眈的萧止戈,他只能挤出一副笑脸来:“王妃来此可是还有事?”
安长卿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当下也不客气:“余姨娘久病,吃了药也一直未见好,正好王府里有位大夫擅治疑难杂症,我便跟王爷借了人,过两日便让大夫来看看。”
安知恪眼皮一跳,还未开口,一旁的李氏却开了口:“给余姨娘看病的大夫是德仁堂的老大夫,若是他都看不好,只怕是换人也……”
“那就再换个大夫看便是。”安长卿打断她的话:“总有能治的大夫,父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安知恪脸色难看,只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任由拿捏的庶子了。光是他身后站着的北战王,安知恪就不得不低头:“是这个道理。”
安长卿冷淡点头,又道:“另外揽虹苑位置偏,院子里也没个得力的人手,王爷担心不安全,便将赵石留下了。”
安知恪脸色青青白白,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本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的都已达成,安长卿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冲一旁跪着还没敢起来的安知守夫妻道:“王府事多,我改日再来看堂哥。”
孙氏愤恨得指甲都掐进了r_ou_里,却到底没敢再吱声。倒是安知守连忙道:“不敢劳动王妃大驾。”
安长卿客气地点点头,才跟萧止戈一同离开。
出了相府,安长卿照旧上了马车,萧止戈则骑马在边上跟着。
此时已经下午,冬日太阳也懒洋洋,要落不落的挂在西边,散发着几丝暖光。安长卿掀起马车帘子去看萧止戈,男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衣裳,身姿挺拔坐在一批黑马上,逆着光看不太清五官,安长卿却莫名觉得,这人仍然是高大俊朗的。
街道两侧传来熙攘人声,安长卿看了一会儿人,又好奇的去看两边的商铺,待看见“三味斋”大大的牌匾时,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他从车窗里伸出手去扯扯萧止戈的衣袖,小声道:“我想吃梅花饼。”
萧止戈勒住缰绳停下,垂眸去看他。少年仰着脸看过,橘色夕阳正好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萧止戈甚至能看清他瓷白脸庞上细小的绒毛。跟他的人一样,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