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回头笑看他:“王爷心思纯善,不过听我一席话,便愿意替我寻医问药。”
安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又怕太过唐突:“我只是觉得,该多些如先生这般为百姓着想之人。”
“我明白。”薛无衣温声道:“只是我这其实不是病,是毒。自十六那年我拜为丞相。便中了这毒,本来早该死了,只是命大撑了过来,这些年全靠霁雪想尽法子替我吊着命。”
安长卿诧异地回头看了霁雪一眼。霁雪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薛无衣身后,容貌倒是上乘,只是神色极冷。他原本以为是贴身伺候的女婢或者侍妾,却没想到竟然是大夫。
薛无衣笑着道:“霁雪祖上曾是名医世家,她尽得家传,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她都解不了的毒,再看恐怕也无用。只能多谢王爷好意。”
见他不愿,安长卿也不再勉强,只得送他到门口,又道:“薛先生不急着回西蜣,若是在驿站无事,可随时来王府做客,也让我尽地主之谊。”
薛无衣应下,才带着霁雪缓缓离去。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方才发觉他实在瘦削的吓人,明明裹着一身厚实的披风,看着却比他身后的霁雪还要瘦弱些。像一根孱弱的绿竹,唯有身姿挺拔不屈。
安长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才转身回去。
薛无衣上了马车,方才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手中帕子染了血,霁雪给他换上一条干净的,又将手炉塞进他怀中,声音有些冷道:“我的医术再高明,也总有缺漏之处,你为什么不同意雁王请大夫为你诊治?”
仔细擦干净唇边血迹,薛无衣又喝了一盏温茶润喉,方才道:“我只信你的医术。”
霁雪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这个人若是当真说起谎来,谁也看不出来,她忽然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薛无衣默了一默,道:“这些年c,ao劳,我也该歇歇了。”
“你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给商阙铺路吧?你死了,王廷迟早要散。如此一来,商阙必能赢。”霁雪质问道:“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在算计他?”薛无衣捏了捏眉心,叹息道:“你知道的,他本不想涉足朝堂争斗,是我强迫他为我卖命。如今,也是我算计他为王。他是西蜣首领的后人,是最适合之人。他会是个很好的王,我未做到之事,他当能做到。日后西蜣族人不必受欺凌践踏,你亦可以恢复本名,将宋家医术发扬光大……”
霁雪拧眉看着他:“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但你死了,商阙未必肯乖乖当王。”
薛无衣却笑了笑:“所以你得帮我,别叫他知道。”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压过地面枯枝,发出吱呀声响,车内霁雪沉默着,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依稀听到低低的咳嗽声。
***
安长卿回了正院,就见萧止戈正对着一副舆图皱眉沉思。
“怎么忽然把这个翻出来了?”萧止戈看的这幅图,是前朝所制舆图,彼时西蜣和雨泽尚未分离出去。
萧止戈点了点南海的位置道:“我在想,当年薛常与淮述安为什么一起叛出大邺?太祖当年又为什么没有再出兵平叛?”还有古籍中所载的南海,与薛常派人去的南海是否是同一个地方?薛常为什么偏偏要派人将秘宝运送到南海去?那批秘宝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画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薛常死时大约五十多岁年纪,但从他留下的遗言和画作来看,却叫人觉得那男子还会出现……
薛无衣一番话,不仅没能解开谜团,反而滚雪团一般带出了更多谜团。那画中人极有可能与安长卿是同族,但目前看来鲛人族除了男人能生育,并未看出其他异于常人之处,那么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叫鲛人族销声匿迹?以至到了如今竟然只剩下只言片语的记载。
画中人风采不俗,又与薛常相识。薛常那个年代,群雄并起风起云涌,这般出色的人物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偏偏除了西蜣王族代代相传的一幅画,竟然再没有任何对他的记载。
安长卿道:“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西蜣并不临海,薛常派遣的商队要穿过雨泽境内方才能抵达南海。假若商队当时带着一批宝藏,就这么穿行雨泽去往南海,就不怕被雨泽截下么?除非是薛常与淮述安尚有联络,南海之行淮述安亦知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淮述安也和画中人有关系?”
萧止戈略沉吟,赞同道:“不无可能,若是再大胆一些猜测,这两人当初叛出大邺,或许也与鲛人族、或者说画中人有关。毕竟薛常遗言还说“薛常的债,还了”,显然是对画中人有过亏欠。”
只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却缺少了许多线索,无法推断。
安长卿泄气道:“这么久远的事情,若是当真没法查明,不如算了。左右也不知道那批秘宝是什么,说不定并没有什么宝藏。”
萧止戈摸了摸他发顶,声音有些沉:“秘宝并不需在意,我在意的只是鲛人族。不查清楚,心里总不踏实。况且也不只是为了你一人,还有安珩与安珠。”
萧安珩与萧安珠出生时身上并没有鲛人族的红纹,若是按照他们查到的记载来看,那便是不具备鲛人族男性生育的能力,应与常人无异。但目前没出问题,难保日后不会出问题。萧止戈不是个喜欢回避问题的人,如今既然有了线索,他便想继续查下去,不管是为了安长卿,还是为了两个孩子以及他们的后代,他都要查清楚。
安长卿想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事不查清楚到底是个隐患,便道:“那便寻机会,派人去南海一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上班太累,是时候出门旅游了。
第118章
说是派人去南海查探, 却也没有这么简单。从大邺到南海,要么走陆路,穿过雨泽国境抵达南海;要么走水路, 从遂州入东海, 再绕路去南海。走陆路需要与雨泽交涉,走水路却要费时费力再造海船,组成船队出海。不管哪一个都要花费时日去准备。好在前些日子雨泽递了国书要来访,待雨泽使臣抵京之后, 尚可再议两国互通之事。
而且萧止戈总觉得,薛常与淮述安,西蜣与雨泽, 多少都与鲛人族有关联。或许雨泽也有鲛人族相关的记载也说不定。不过这些事情一时半会的也急不来, 只能等雨泽使臣抵达之后再说。
隔日便是安长卿生辰,虽然没有大办, 但是相熟的好友这日都要来讨酒喝,因此客人也不少。安长卿一大早就起来了,先是同萧止戈一起打了一套拳, 方才去沐浴更衣。因今日生辰, 汪昱准备的常服与发冠都是喜庆的红色,换上之后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萧止戈一身黑色织金常服站在他身侧,倒是十分相配。
两人还未来得及出门, r-u娘又抱了萧安珩兄妹俩过来。今日兄妹俩也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衣。胖嘟嘟倒像是送喜的福娃娃。安长卿伸手去接, 冷不防就被萧安珩在脸颊上s-hi哒哒地亲了一大口。一旁的萧安珠一看就不乐意了,从r-u娘怀里倾身过来拽安长卿的袖子,急得一个劲儿叫爹爹。
安长卿只好又去抱她, 萧安珠被抱了,这才满意了, 小胳膊揽着安长卿的脖颈,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了一口。
萧止戈站在后头,无奈道:“昨天晚上我怎么教你们的?”
萧安珠满面茫然看他,萧安珩瞪了会儿眼睛,方才想起什么一般,又急急忙忙地在安长卿脸上补亲了一下,糯声道:“爹爹,生辰,乐乐!”
这是昨晚睡觉萧止戈特意教给他们的,只是兄妹俩虽然看起来早慧,但到底年纪还小,睡了一觉便全给忘了。萧安珩好歹还记得一些,萧安珠则是忘光了。听见哥哥说了,才立刻跟着说了一句,接着又不服气地在安长卿下巴啃了一口。╩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安长卿被啃的满脸口水,陪了兄妹俩一会儿,估摸着客人该到了,才叫r-u娘将他们抱到后头去。萧止戈则接过汪昱准备的布巾给他擦了擦脸,方才与他一同去了前面。
最早到的客人是周鹤岚,接着便是齐巍等人。因时候还早,先来的客人们便都在花厅喝茶。安长卿与萧止戈是主人家,便坐在主座上听他们谈天说地,偶尔c-h-a几句话。
客人里就齐巍是个闲不住嘴巴的,他又因那点年少慕艾的心思早早付诸东流,便对周鹤岚有点酸里酸气,每逢碰到了总忍不住酸几句。今天也是一样,没说几句话又扯到了周鹤岚身上去。
“眼看着会试临近,你不在家中备考,怎么还有功夫来吃酒?我听说这些日子可有不少媒婆上周府说亲,你可别被乱花迷了眼就松懈了。”
边上的谢陵不动声色地踹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老实点,别总上赶着被人挤兑——这傻子抢姑娘抢不过人家,回回见面还要酸两句,句句都被人堵回来不说,有时候被骂了都听不出来。就这样儿他也不长记性,下回见到了准还要凑上去。
偏偏齐巍还特别不领情,扭头气道:“谢陵你踹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区区解元可配不上……”说到半路他想起不能败坏了安娴钰的名声,顿了顿改口道:“……可配不上真正的好姑娘。”
说完还要冲着周鹤岚挑衅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最少得得个三甲吧?”
周鹤岚闲闲喝着茶,闻言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一块绣了连中三元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又仔细地叠好收进袖中,笑着颔首道:“齐将军说得甚是,我必不会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会试必当全力以赴。”
齐巍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你要是考不中,我可不会再让着你。”
旁边的谢陵为好友的迟钝深深叹了一口气,出声点破道:“周兄的手帕倒是别致,寓意也好。”
周鹤岚嘴边笑容更柔和一些,斜眼瞥了齐巍一眼,温声道:“是一位极重要之人所赠。”
齐巍瞪大了眼,瞧瞧周鹤岚又瞧瞧谢陵,侧身靠到谢陵耳边小声问:“什么意思?好好的你扯帕子干什么?”
“……”谢陵顿时同情地看着他,忍不住道:“安小姐不喜欢你,喜欢周鹤岚,还是有原因的。”
“???”忽然被戳到了伤口,齐巍有点恼羞成怒,压低了声音道:“安小姐……就是不喜欢我,也不一定喜欢他!你到底是哪边的?”
谢陵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盏茶,敷衍道:“好了好了,当然是你这一边的,喝茶吧,今日雁王生辰,你少说两句,免得又连累我同你挨陛下罚。”
齐巍心里还有点骂骂咧咧,但是想到上回才惹恼萧止戈挨了二十军棍,便不敢再继续找周鹤岚的茬,只好愤愤地喝茶。
等客人都到齐后,便有下人开始布置席面,请众人入席。
因